第50章 跟你那個朋友說:不要寫了(1 / 1)

今天老卡死掉了,《卡紮菲小說選》這本書一定會大賣的。原因有這麼幾條:第一條,死人是完美的;第二條,死人不會說話;第三條,死人不會來要版稅。

這本書選錄了他的十二篇短篇小說,包括《鄉村啊,鄉村》、《大地啊,大地》、《宇航員自殺》等,比較全麵地反映了卡紮菲對工業化文明、對曆史、對生命的認識。這本書我沒有讀過,單看名字有詩一般的壯美:《鄉村啊,鄉村》《大地啊,大地》—哪位神仙姐姐幫我吹口氣呀!(後麵是我胡加的)這些偉大的人物讓我想起一個數據:中國詩人中作詩最多的不是李白、杜工部,而是乾隆。他在位六十三年,作足四萬三千餘首詩,其總量已接近於整部《全唐詩》,比李白、杜工部擱一塊堆還多,上朝、讀畫、臨帖、起夜、臨幸,每事必有詩,簡直就是一詩葫蘆。誰敢說不好?要腦袋不?我有時在博物館看畫時,恨不能穿越回去,揍狗日的一頓。碗口大的章,畫當間他給來一顆,狀如柿餅子。蒙田說一個將軍他不會喜歡人家誇他仗打得好,如果他業餘做木匠活,他喜歡人誇他木匠活好。一個航海家肯定不會喜歡人誇他船開得好,假如他會拉琴的話,沒有什麼比別人誇他琴拉得好更讓他高興的了。

是希臘,還是羅馬的尼祿皇帝,反正我忘了,也是說一個皇帝愛寫詩。自己寫不痛快呀!想找個名詩人來吹捧一下。誰知道這個行家還是愣頭青,媽的,杠頭!把皇上的詩看了之後,口出不遜說:“這寫的是個甚,狗屁不通的!”皇上聽了一愣,心說:“你媽的,活膩味了吧!”本來想立刻把他推出去砍了。你奶奶個腳,太氣人了。我日理萬機,為國操勞,業餘寫寫詩,就想聽你叫個好怎麼啦!武士過來就推,拉到半道上,皇上改主意了,心想關他幾天,打上幾頓,再餓上幾天,這路強種要是製伏了,有快感,從他嘴裏說出好來,我聽著爽!這主意不錯,吩咐下去:“來人啊!把他拉回來,不要殺了,關驢圈裏去吧!”好家夥!還遊吟詩人呢!什麼事不懂,強得跟頭驢似的,武士照後腿彎一腳喝道:“還不謝主隆恩!”按著在地上嘣嘣磕幾個頭,然後拖到宮殿後麵一個驢圈去了。皇上晚上挑燈夜戰,寫作文似的寫了好幾首,請了幾個內閣大學士、翰林院編修看了,大家直挑大拇指,就一個字:“好!”皇上念了一遍,也覺著好。啊!鄉村,美麗的鄉村!我的祖國呀!我的母親!你的奶哺育了我!我是你們的兒子!皇上念得渾身肉直顫,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自己把自己念感動了。

轉過天來,他把詩人從驢圈裏提出來,把新作的詩擲下去,請他念。詩人跪在地上念得渾身直抖,直打上下牙床。過了很長時間,他問詩人:“怎麼樣?說話呀。”詩人把頭伏在地上,嘣嘣給皇上磕了三個頭說:“回皇上,我還是回驢圈裏去吧!”

斯大林愛作詩,他不大想讓人知道。有一天他寄了幾首詩給帕斯捷爾納克,說是有一個朋友作了幾首詩,你給看看,提提意見。話說得很謙虛。帕斯捷爾納克在家裏把詩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怕孩子吵又拿到林子裏看了幾遍,得出一結論:“這寫的是個甚!”當他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自己渾身害怕得直打擺子—這個詩是斯大林寫的,怎麼辦?明說,犯上的罪過;閉著眼恭維他,那還不如去死。左右不是個法兒,在家踱來踱去走了一夜,第二天他打了個電話給斯大林說:“跟你那個朋友說,不要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