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建民剛走近龐家窩棚村口,就聽見嗩呐聲和鞭炮聲。
嗩呐吹的曲子是民間小調“幹氣猴”,是拉場戲裏藝人戲猴的段子。
誰家辦喜事吧。進建民在村口的趙家小賣店買了一盒煙,問趙老六:“誰家?動靜弄得不小呀。”
趙老六說:“咱們村,能弄出大動靜的,除了龐支書,還有誰呀?”
“紅事?白事?”
“龐耀光娶柳二家大丫頭。”
井建民心裏一哆嗦:柳鳳香和龐耀光?就這麼結婚了?她還沒給他一個說法呢。
井建民“吧嗒,吧嗒”地,狠狠吸煙,眼裏冒出火星。那“幹氣猴”越吹調子越高,好像在氣井建民。
“這年頭,姑娘都那麼回事兒,今天跟張三,明天跟李四。誰也別往心裏去。”趙老六的話,是在安慰井建民,可井建民聽著,就像嘲笑他。
本來是他的對象,處了好幾年,全村誰不知道呀。可這轉眼工夫,就成了人家炕上的媳婦。井建民的臉火燒火似地難受,想跳進壩裏衝個涼。
一路回家,遇見了好多村民,大家似乎對他格外地熱情。更有幾個多事兒的,不停地安慰他:
“這貨色,不要也罷。”
“老二,想開點,女人嘛。”
“二踢腳”一個接著一個在空中開花,響亮的爆炸聲,就像摑在井建民臉上的耳光。他的臉上,掛上了一層豬肝兒紫。
隻有玉蘭一個人在家。
“媽呢?”
“媽去老龐家趕禮去了。”玉蘭怯怯地答。
“給他家趕什麼禮?我們賤呀?”井建民吼起來。
玉蘭拿條濕毛巾給井建民揩臉,柔聲勸慰:“媽說,在咱村,跟誰家結仇,也不能跟龐支書家結仇。媽說得有道理,麵子上的事,還是要走的,不然好像咱們先跟支書家過不去似的。”
傍晚,媽媽回來了。
玉蘭正在做晚飯,媽媽把一隻塑料袋放在案子上,說:“玉蘭,這是半邊豬頭肉,你切切,給小民下酒。”
“味道兒不錯,”玉蘭揪了一塊放在嘴裏,“哪家買的?”
“是鎮上飯店裏送來的。龐支書說非得讓我帶回來一塊。”媽說著,又從衣裏掏出兩盒軟中華,“龐支書非得塞給我兩盒,我不拿也不好。”
“他是綏靖呢!”井建民不知什麼突然走進廚房,“扔了,扔了!”
玉蘭忙攔住:“事兒歸事兒,物兒歸物兒。哪東西撒氣不好。”
玉蘭這一攔,那鼓鼓的乳房就頂在他的胸前,他心裏一下子軟了。
晚飯時,井建民筷頭也沒動那豬頭肉,那兩盒軟中華也靜靜地放在窗台上。
熄燈躺下,玉蘭依偎在井建民胸前。
“老公,別生氣了。你失去了柳鳳香,不是得到了個玉蘭姐姐麼?”
“不是想柳鳳香,她跟你其實沒法比。我要是早得到你,我連理她都不稀罕 理。”
“那你還苦著臉做什麼?”
“我是憋氣。龐耀光白白搶了我的女朋友,還害得我坐了一夜班房,還放狗咬我。這不就是欺負人嘛。”
玉蘭用軟綿綿的手,在他身上撫摸著,柔聲細語:“老公,雖說‘人活一口氣,鳥爭一口食’,可是,大丈夫要有心胸,不能沒有肚量。較量高低,也不在一朝一夕。我的大男人,保定將來大富大貴呢,何苦跟小人致氣?”
一天之內,一連有兩人個說他將來會“大富大貴”,這讓井建民很有些詫異,同時,心中也升起一些自負。
玉蘭輕輕打起了呼嚕。而井建民卻睜著眼,看著天花板上掛著的那串玉米棒子,久久不能入睡。
看看表,夜裏12點了。他輕輕把玉蘭從身上挪開,躡手躡腳地下了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