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洛陽,已能感到寒氣逼人。紫雲院中已是樹木蕭瑟,除了西牆下一叢叢淩霜盛開的秋菊,更沒有一絲生機。庭院身處的淩煙閣,雕刻精美的窗戶上,早已換上冬日的暖簾。院中幾株桃樹上,也被巧手的小鬟粘上了錦緞的假花,咋看上去,花團錦簇,還以為是桃花意外開放。

淩煙閣獨自在一片密林身處,不僅環境清幽,而且布置精致。在紫雲院,淩煙閣不僅僅是一座小樓那麼簡單,而是代表了入住其中的女伎的身份。曆來隻有最受歡迎的歌舞姬才能入居此樓。

而現在,它的主人則是紅遍洛陽城的舞姬明月。

如果一般的女伎隻是讓人心動神搖,那麼明月則有勾人魂魄的魅力。但是當你看著她明眸皓齒,毫無半絲風塵氣息,則又覺得自慚形穢。甚至聽說當今的皇帝有一次跟親近之人說起,說是聽說有一位叫做明月的舞姬,不知是什麼樣的女子之類。雖說後來皇帝未曾找人召見她,但是明月的聲名,除了多年前的楊萱,恐怕再無一人能及。

元修掀開門口垂著的厚門簾,示意門口的小鬟不要聲張。一進門,滿麵撲麵而來的龍腦香的熱氣。元修深深吸了一口,覺得這香雖似龍腦香,但是卻又清幽一些。“你這裏連焚香都從來時與眾不同。”

聽得此語,在窗前彈奏琵琶的女子嬌羞驚呼,“小王爺,你怎麼來啦?”

元修進得屋來,看到明月披散著青絲,身穿一襲家常湘妃色繡襦,一見到元修,驚歎一聲,歡快地撲到元修懷中。“你不是去別業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元修深情地攬著她,“今兒剛回來,數日不見你,真是想煞我了。”

明月嬌嗔道,“那你還拋下人家不管,自去逍遙。”

“我這不是一回來就來看你了嗎?”元修柔聲道,一邊聞著明月的發絲,“連你發間的香味都與人不同。”

明月歡喜地拉著她在繡榻邊坐下,“這隻不過是用了以前在清遠收藏的桂花,哪有什麼特別。”

繡榻邊生著火盆,盆上罩著熏籠,屋內也沒有多少煙氣。倒是小幾上放著一隻博山爐,散發著陣陣幽香。“這是新來的梅花腦。”明月解釋道,“雖是不常見,但也隻不過是俗物,不及你在宮中見識過稀罕物件。”

幼年喪父之後,元修倒是很多機會去宮中。雖然皇帝對他嚴厲非常,但是幾日不見,便又會覺得想念這位堂弟。今日裏他剛一回洛陽,便又被叫進宮去。“今兒我進宮去,倒真有件稀罕事說與你。”

“什麼稀罕事?”看元修的神情,好像是件高興的事,明月便接口問道。

“宮中潘充華有孕,皇帝很是高興,他命令我和元寶炬一起二人主理,舉辦一次女伎比賽,選出當今天下最優秀的女伎。待明年若是誕下小皇子,便要舉行正式競演。”元修略微顯得有些興奮。一起長大的三位宗親中,元子攸與皇帝最為親近,也最有才幹,而且已於去年封王,而他和元寶炬二人卻遲遲不能封王。元修將這一切都歸於自己沒有機會為皇帝做事,所以也無法按照功勳晉封。而這一次是個好機會。

但是,元修心想,皇帝也未必太過偏愛潘充華了,畢竟她隻是下六嬪中最末的一位。如今皇子還未誕生便如此張揚,隻怕以後難免有事端。

“我說什麼事呢,卻原來是女伎競演。”明月不以為然的說。如今洛陽城誰人不知她明月的豔名。那些鄉野村妓,怎能與她相比。除了司馬子如這個金主,前有臨洮王元寶月,現有又有汝陽縣公元修,能得宗親垂憐,怕也隻有她明月一人了。

“這次可不一樣,若是在小皇子的慶生宴會上獲得優勝,皇帝便會封她做第一女伎,那樣的話,不僅是洛陽,整個大魏都會知道你的名聲,那樣豈不更好?”元修笑道。

“第一女伎?”明月心中一怔。

她起身取下熏籠,往火盆裏添了兩塊銀炭。湘妃色繡襦在昏暗的光線裏有著發灰的浮光。這淩煙閣洞室曲折,布置的如同神仙妃子的住處,但是,隻有她才知道,夜深人靜,那冰冷的氣息。

有一天做天下第一的舞姬。那曾是在清遠時她和雲舟無數次說起的話題。也是她們兩個人的夢想。但是如今,所有舊時的人和事都和她沒有了關係。夢瑤姑姑死了,安成不告而別,三年前雲舟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三年她不是沒有尋找過,但是即使派人去清遠,依舊還是沒有雲舟的蹤跡。原以為雲舟是最好的對手,但是如今看來,是她太高估了。以雲舟的個性,做個邊境小城的舞姬也就夠了。洛陽城是個可以吞噬一切的魔窟,並不適合心智簡單的小姑娘。更何況花街教坊之中,更是魔鬼萬千,以雲舟的心智,怎麼能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