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龍卓然,你若死了,這麼多年辛苦經營的一切就煙消雲散。”
“我知道。”
“龍卓然,你的野心、抱負還未實現,要努力!”
“我知道。”
龍卓然……
肩上搭下的掌越發的紫,紫的近乎黑,他吐出的話也越發的輕,輕的幾近透明。
“長笑。”他忽然開口喚她的名字。
她霍地轉頭,卻聽見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別哭……”
壓在肩上的臉,擦過她的唇,重重垂下,垂下……
【長笑,別哭——
我終於叫了你這個名字,其實,早就知道,你不是卿卿。
那日,你問我為何不叫你長笑,怎麼說呢?嗬嗬……
卿卿是吾妻,而長笑,卻不屬於我——龍卓然。
別哭,長笑。
願來世,再做夫妻,隻盼到時,老天不再作弄於我。】
腦海中跳出長長一段話,隨著心底最後的溫熱消逝,壓在肩上的身軀緩緩墜下。
她坐在雪地中央,傻傻地抱著他,喃喃自語:龍卓然,我不哭,你別嚇我好不好?
“龍卓然,我不要你為我而死,我要你活著……”
“龍卓然,你為什麼救我?為什麼拿你的命救我?為什麼不丟下我?為什麼……到最後不肯丟下我的是你?”
“龍卓然……”
風越刮越大,雪越下越密,模糊了視線,封住了聽覺。
她的淚,仿若永遠不會幹涸的小溪,蜿蜒流下。
金閌四十三年二月初二,史書載:……風翌見金閌主將受傷,撤回停戰協議,突然襲擊,副帥韓燕京奮起抵抗,雙方主力盡出,血戰三天三夜,一夕之間,白雪為血水所溶,豔紅潑地,浸染沙丘……
淩倉山位於臨都北側,離南溪大約兩個日夜的路程,離龍埕又需十天。
三月初一。
淩倉山上,一座新墳孤零零矗立在山頭平坦處。
山風凜冽,吹得係在墳頭的白紗獵獵作響,在清冽的半空中靜靜吹出一曲殤之歌。
清晨,陽光剛爬上樹梢,鳥雀正忽高忽低撲棱著翅膀找食物,林子裏便闖入一男一女兩個不速之客,女子挎著竹籃,臉上脂粉未施,頭發用玉簪鬆鬆挽就,綴以點點碎白絨花,看起來頗為清豔。
男子是個俊秀的白衣青年,他側身,清冷的眉眼間閃過淡淡的暖意,“長笑,我先去旁側等著,你……別太傷心。”
他說著,將臉撇向一邊,不願她瞧見眸底深處沉沉的哀慟。
女子輕輕頷首,並未說話。
窸窣聲漸遠,她蹲下身,將竹籃放置一旁,從裏拿出飯菜,饅頭,黃酒,一一擺放在左側墓前,然後插上香燭,用火折子點燃,嫋嫋青煙中,緩緩拜了四拜,跪坐在地,麵朝墓碑,一邊燒著紙錢,一邊低低道,“卓然,我來看你……”
隻一句,忽然無法再說出任何話,隻是不停流淚。
青煙淡淡,繚繞在安靜祥和的林子上空。
“來得有些晚,前些時日,我回龍埕給大哥和……他立了兩個衣冠塚。”
“卓然,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贏然,長嫂如母,不是嗎?”她微微笑,頰邊還沾著晶瑩的水珠,“昨日,淩倉大師說,有封重要的信要讓小淺送往漠北故友處,我會陪他一起。”
“說來,我還從未見過沙漠呢!曾看書上寫‘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可腦中卻總是幻想不來那空曠遼遠磅礴大氣的畫麵。”
“卓然,我一直覺得沒有比我還傻的人,可現在,很想對你說,你真傻!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命跟重要,人呢,隻有活著才有希望!為什麼要替我死呢?”
鳥雀嘰嘰喳喳,仿佛應和著她的話。
腦海中,反反複複跳出一行話。
【長笑,別哭——
我終於叫了你這個名字,其實,早就知道,你不是卿卿。
那日,你問我為何不叫你長笑,怎麼說呢?嗬嗬……
卿卿是吾妻,而長笑,卻不屬於我——龍卓然。
別哭,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