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靖瑤,是在上小學三年級的第一個學期,那時候我和安嘉樹剛剛吵過架和好,雖然我們也沒有經常黏在一起,但是我自認為我是他最親密的朋友。因為安嘉樹和班裏其他孩子不一樣,他總是非常的安靜,不會跟別人吵鬧,也不會跟其他同齡的男孩子一樣在教室裏互相追趕,他總是格格不入,班裏的同學都覺得他是一個怪孩子。
薑離憑借他已經是一個大孩子的經驗告訴我說,安嘉樹也許是一個患有自閉症的孩子,因為他有可能還沒有從失去奶奶的傷心中恢複過來,母親也說,同一個班裏的孩子要相互幫助,所以我幾乎是我們班裏唯一一個不怕安嘉樹的人。那段時間,我還因此有些洋洋得意,因為我是安嘉樹唯一的朋友。
靖瑤給我的感覺跟安嘉樹完全不一樣,她是家裏受寵的獨生女,乖巧,開朗又很愛笑,仿佛她父母已經把最好的東西捧到了她麵前。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我家,那天我放學回來,照常是先去看養在後院小屋裏的小狗,那是我父親從他朋友家裏帶回來了,剛剛滿月的一隻小金毛。我把小金毛抱在懷裏,準備給它喂羊奶,芸娘走過來,很高興地跟我說家裏來了客人,母親叫我過去跟客人打招呼。那客人便是靖瑤和她的母親。
我老實說我很少會直接或者集中注意力去觀察跟我同齡的孩子,當然安嘉樹是例外,因為我骨子裏是一個自大傲慢的人,我覺得那些人不值得我過分關注,但是從我進門的那一刻,我最先關注到的不是母親,也不是坐在母親身邊的靖瑤的母親,而是站在離他們有一米多遠,更靠後的靖瑤。
那小女孩瓜子臉,眼睛圓溜溜的,看上去就很聰明。她的頭發很長,紮著兩隻羊角辮,用蝴蝶結幫著垂在胸前,穿著一條粉紅色的裙子,粉紅色的小皮鞋,白色的長襪子,兩隻手背在身後。在我打量她的同時,她同時也在看著我。不過和我的有所戒備不同,她的頭微微地偏著,帶著一點俏皮的自然。
母親說:“小曦快過來,快來見見阿瑤。”她一隻手牽著靖瑤,另一隻手伸給我,對我說:“小曦,快和她介紹一下自己啊。”
我一直不肯把手交給母親,也不願介紹自己,嘴巴緊緊抿著,隻是眼睛盯著她看。
那時候我已經滿七歲了,不算是一個認生的孩子,但是戒備心卻很強,對於這個和我同齡,並且比我高,比我要強壯一點的孩子,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從第一眼見到她,就對她有一種從心底冒出來的排斥感,更不可思議的是,這種排斥感像一種本能一樣從那一刻生長出來,直到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它都在我的內心深處。
我不知道,我對其他的孩子從來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但是我仍然堅信這是一種本能,這一點我同樣感到意外。
後來當靖瑤和我已經成為了很要好的朋友,我試圖用我簡單的思維去解釋我對靖瑤的這種壓在心底的抵觸和不友好,我突然發現我從小就是一個很敏感的人。那時候我已經告別無憂無慮的孩提時光,處於一個智力和情感都飛速積累增長的時期,我在外麵接觸的人越多,我學到東西越複雜,我的情感世界也越豐富和複雜。
對於突然出現的這個女孩,穿著比我好看,笑得比我好看的女孩子,她可能會比我可愛,可能會比我學習成績更好,可能在我母親眼裏她會比我更優秀,所以我得防著點她,我有點兒嫉妒她。盡管當時我認為我無所不能,隻要我願意討好奉承,就能輕而易舉贏得所有人的喜歡,盡管當時我對靖瑤一無所知,但是女孩子天生愛美愛比較的心理,讓我不得不防著點兒她。
在這個過程中我始終沒有說話,最終是陳夫人輕輕地推了一下做空女兒,笑著說:“傻孩子,你先跟小曦介紹你自己啊。”
靖瑤諾諾地看了一眼她的母親,顯然她是因為我的態度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不過她最後還是很禮貌地對我說:“你好,我叫陳靖瑤,耳東陳……靖瑤的靖,靖瑤的瑤。”
我小學三年級認識的字已經達到了小學升初中生的標準了,所以我認識很多同班的孩子不認識的字,如果當時靖瑤跟我說清楚她的名字是哪個“jing”,哪個“yao”,我會說這兩個字我都認識,一個是我在上課的時候學到了,另一個我們班上有個小孩的名字就用這個“瑤”字。但是當時我聽完她的介紹,壓根就沒往這個兩字上去想,而是在腦中搜索出一串同音詞,最先冒出來的是“鏡妖”、“精妖”,不過被我立馬否決了,可能是因為她說話帶著一種我沒聽過的南方口音。然後是“靜遙”、“靜姚”,這兩個名字我感覺還是挺適合她的,所以我就默認是她的名字了,反正不用我寫出來。
輪到我介紹了,我非常自信大方地說:“你好,我叫何曦,曦光的曦,曦光也就是早上太陽光的意思。”
我感到非常高興,因為我覺得我比她聰明,我非常清楚地介紹自己的名字,並且還把我名字的意思也解釋了一下,而不會像她那樣給人模棱兩可的感覺,聽上去平平無奇。
後來當我們不在糾結彼此的名字是哪個字又或者這個字是什麼意思的時候,我們兩個都覺得我們的名字實在是難寫,但是我很喜歡聽她“阿曦”、“阿曦”地叫我,那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有力量的人,就像早晨的太陽一樣充滿活力。我也喜歡叫她“阿靖”,但是有時候我也會直接叫她的名字“靖瑤”。
後來靖瑤告訴我,她第一次聽到我的名字時以為是我的名字是叫“何曦光”,因為她在聽我介紹的時候分了神,後來她一直在糾結是叫我“阿曦”好還是“阿光”好。真的謝天謝天,我在心裏想。謝天謝地她在決定叫我什麼之前特意跟我打過招呼,不然如果她私自決定叫我“阿光”,我簡直會被氣吐血。
我們的母親要我們好好相處,最好是像親姐妹一樣到哪都在一起,不過我卻並不這麼想。我們那時候一點也不熟,而且我還有安嘉樹,我不需要再多一個走到哪跟到哪的朋友,跟跟屁蟲一樣。不過靖瑤卻將我們母親的話放在了心上,她是一個聽話的乖孩子,並且非常的死腦筋。
我讀三年級時,薑離已經讀高一了,自從他讀了高中之後,我們再沒有讓老馬開車接送我們上學,薑離不想在學校表現得招搖特殊,我也不想,所以我們一致放棄汽車這個代步工具。不過他還是會送我上學,他高中的上課時間比較早,他就會遷就我的時間,早上他先送我到學校門口,然後他再從我們學校公交站坐公交去他的學校,往往等他到了學校,剛好到了上課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