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與子偕老(1 / 2)

一年以後,通往泉州府的路上大步流星走來了一個身材高大,眉目俊朗的漢子。在當地普遍個頭比較矮小,皮膚黝黑的人中,他的出現便如鶴立雞群一般非常顯眼,因而他的一舉一動就格外引起了人們的注意。見他在打聽泉州知府的所在時,人們都圍上來熱情地給他指路,七嘴八舌的好不熱鬧,路邊賣水果的老婦人還熱情地遞給他一碗水給他解渴。

這個外鄉人就是程羲和了,他離開京城時就打定主意要來投靠杜淵之,真正地拜他為師學習武藝。之所以在外邊盤桓這麼久的時間,一是為了走天下看世界,另一個也是為了隱去自己的行蹤,他了解自己的父親,不想讓杜淵之落人口實,惹來父親的抱怨甚至是報複。這一年的見聞改變了他許多的認知,他從小在錦衣玉食中長大,即使小時候在外求學起碼也是仆叢伺候,衣食無憂的,一直是在一個比較單純的環境長大,即使絕不會有:沒有飯吃,何不吃肉粥之類無知的見識,但也從來沒有對生活到底會有怎樣艱辛的有過深刻的認識。哪怕在錦衣衛那個政治無比黑暗的環境裏,他看到最多的是背後的勾心鬥角,對囚徒的威脅利誘,酷刑迫害,同事之間還有層溫情脈脈的麵紗,哪怕暗地裏爭得個你死我活,表麵上還是溫文爾雅的。而在這一年,程羲和在民間見識到了人性中最赤裸裸的凶殘和狠毒,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饑餓和官員對百姓的傾軋。

自去年開始氣候出現了異常,夏寒冬暖,今年冬天又變為酷寒,北方大雪,各地都有多人凍死的消息,他聽說如廣東那樣常年冬天不見雪的地方竟然也連連大雪,而且一下就是六到八日,致使山穀冰封,樹木莊稼大都凍死凍傷,許多地方的莊稼大量減產,有的地方甚至到了顆粒無收的地步,但朝廷對此並無反應,地方官員照樣催逼稅賦,導致了大量農民交不起租稅,不得不棄地逃荒。有些膽大妄為的就三五成群起來造反,圍個山頭,攔個河道,打家劫舍,殺人越貨。而缺乏財政支持的地方官員對此無能為力。程羲和這一路走來,看見了許多民不聊生的觸目驚心的畫麵,自己也遇到了好幾撥攔路搶劫的土匪,這些人窮凶極惡,已經拋棄了善良的根本,也沒有了是非觀念,遇到過路客商要搶要殺,本鄉本土的百姓也不會放過。要不是他有超高的武藝,一路過關斬將,他都會有性命之憂,這讓他感覺到了異象,人心不古,世道即將大壞,這更堅定了他要跟隨杜淵之學習大道的決心。

所以一到此地見民風淳樸,程羲和不由心生好感,大感安慰。可惜他聽不懂那些人的“鳥語”方言,不由得有些苦惱。圍觀的百姓也議論紛紛,抓耳撓腮的,替他著急。

突然,一個老人家高興地叫嚷起來,喊了一個過路的年輕男子過來,此人不過十幾歲的少年,眼睛細長,容貌俊秀,看見大夥圍在一起,他先是滿臉的笑意地一一打招呼、問好,舉手投足落落大方。聽到說程羲和要去見知府杜大人,少年笑容不變,用帶著濃重方言口音的官話十分熱情地問明他的來曆,隨即叫來一輛馬車親自把他送到杜府,他的禮貌和大方讓程羲和心生好感,他小心翼翼探聽他底細的機靈讓他忍俊不禁,直到見到了杜淵之才知道,原來他是杜玉清四舅舅的兒子阿峰,當年少年郎如今已經是見多識廣能夠獨當一麵的少東家了。

見到程羲和,杜淵之並不詫異,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而程羲和的情緒卻在杜淵之那寬和溫煦的笑意一下變得無法自持,他噗通跪在他麵前一下,淚流滿麵痛哭起來,連聲叫著:“師父,師父,請收下我。”杜淵之讓他起來再說話,他卻連連搖頭,抱住杜淵之隻是痛哭。男子漢的哭泣撼天動地讓人動容,左右的人不由自主都淚滿衣襟,杜淵之的眼睛也有些濕潤,他摒棄了眾人和他單獨交流長談,而這一長談就是一整夜。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麼,隻知道杜淵之最後收下了這個徒弟,也是他一生唯一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