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皇上引見外任官吏,為什麼會涉及瑾珍二妃的呢?講起來,這事很有一段因果在裏麵。原來文廷式本是一個翰林,清廷的朝臣要算翰林院最清苦了。倘沒有運動外放時,猶如寺觀中老雄雞一樣,永遠沒有出山的日子。就是有錢運動了,也要手腕敏活,否則外放出去,還是弄不到好缺,仍然窮苦非凡。那麼倒不如縮著尾巴,躲在翰林院中好了。因一經外放,就得負擔責任,一個不小心,腦袋便要搬家。若做翰林,隻要安分守己,多吃飯少開口,是沒有什麼風險的。不過隻賺一點死傣祿,永不會發跡的,所以有窮翰林的綽號。但俗語說:要發財,去做官。做了官,仍然這般困苦,誰耐得住呢。
閑話少說,且言歸正傳。卻說這文廷式雖是個翰林,他和瑾珍二妃的確有師生之誼。因此他仗著女弟子做著貴妃,免不了借勢行事,幹此運動官爵的勾當。人家見他是貴妃麵上,也就眼開眼閉含糊過去了。這樣一來,那文廷式的膽量,自然一天大似一天了。這次合該有事,陝中有個道台出缺,這缺又是非常的肥美,運動的人當然很多。那時有個姓李的道員,情願拿出六十萬銀子來,托人向文廷式說項,要想做這個道台。文廷式答應了,便來吏部裏挖門路,誰知早已有人補上了。文廷式這一氣幾乎發昏,眼見得六十萬銀子不能入自己的腰包了,心上如何不氣呢?又去細細的一打聽,知道補上的道台是捐班出身,和李蓮英是結拜兄弟,姓徐名誠,從前做過庫丁的。後來發了財,在前門外打磨廠,開設了一月竹木行,生意十分發達,使他增多了三四百萬銀子。這徐誠錢多了,便想要做官了,因此叫人把一百萬孝敬了李蓮英,又讓自己的兒子拜了李蓮英做幹爺。李蓮英見他有的是錢,樂得和他結交,不多幾時居然做了換帖弟兄了。李蓮英又替徐誠捐了一個道銜,應許他遇缺即補。這時陝中道台出缺了,李蓮英忙叮囑吏部,把徐誠補上。
哪知冤家逢著對頭,碰著文廷式,也替人謀這個缺子,現被李蓮英搶去,文廷式如何肯甘心呢?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暗想那李蓮英這廝,我勢力敵他不過,姓徐的王八須還在我手裏,終要弄到他做不成道台,才出我胸中之氣。主意已定,便又仔細去一打聽,知道那個徐誠不但是市場出身,簡直連鬥大的字也識不了兩三個。文廷式聽了,便大喜道:那就可以計較了。於是,他將這一般情形,私下叫一個小監密密地告訴珍妃,叫她在皇帝麵前幫助一下。
珍妃見是師傅的事,不好推卻,更想不到會弄出拘禁的事來,因此她乘德宗臨幸的時候,就於有意無意中,談起了外政。珍妃間道:“現在外麵可有疆吏出缺嗎?”光緒帝答道:“不曾聽說起。”珍妃又道:“臣妾聞得,有個新任的陝中道台,是李蓮英的拜把弟兄,聽說他字也不識得一個,怎好去做道台呢?”,光緒帝的生平,最恨的是李蓮英,一聽珍妃說的話,也不追問她這消息從何處來的,便大怒道:“李蓮英的權柄,一天天的大起來,咱們的國政也一天天地衰下去,不講別的,隻看那些禦吏侍郎,也都是不識字的了。那一次和日本打仗,禦史鐵令上章請用檀道濟去打日本,侍郎王永化請旨複黃天霸的原官。俺隻知道檀道濟是宋代時人,黃天霸卻不知是誰。俺就召他兩個一問,才知道他兩人在市上聽了說書的談起,檀道濟怎樣能兵;黃天霸在施公案小說上怎樣的有武藝,他兩個一查,朝裏沒有檀黃的名字,疑是休職的官吏,所以上章保薦,你道可笑不可笑?尤其是我們滿族的大臣,常常鬧這種笑話。俺終把這奏章毀去,免得漢臣們見笑,且因此輕視我們滿族。但這許多荒謬不通的人,沒一個不是李蓮英薦來的。俺將來整頓朝政,把此輩完全除去才行哩。今據你說來,那新任的道台又是鐵令王永化一類人物。疆吏似這般混充,豈不誤事,不是去害百姓嗎?但不知他姓什名誰?”珍妃在旁應道:“聞得那道台叫徐誠吧。”光緒帝點一點頭道:“知道了,他須逃不出我的掌握;等他引見的時候,慢慢和他算這盤賬!”說著就和珍瑾二妃閑談了一會兒。
一天無話,到了次日,吏部既補了徐誠的道台,自然照例要引見皇上的,當下徐誠便朝珠補褂的在偏廳裏侍候著。李蓮英還親自出來,教了徐誠晉見皇上的禮節和應對的語言,徐誠一一記在心上。不一刻內監傳聖諭出來,著陝中道徐誠養心殿上見駕。徐誠領了旨意,便搖搖擺擺的走上養心殿來。一見殿上嶄齊地列著內監,珠簾高卷,隱隱見上麵穿著黃衣裳的,但實在離得太遠了些,一時瞧不清楚,大約是皇上了。這時徐誠早慌了,兩腳不住的發抖,沒奈何,隻得硬著頭皮上去叩見,勉強把三跪九叩禮行畢,俯伏在地上聽皇上勉勵兒句,就好謝恩下來了。這是曆代的舊製,也是李蓮英預先對徐誠說過的,所以他很是安定,準備出去受同僚的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