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部落(三)(1 / 3)

他還沒來得及想這是什麼緣由,那個獸人已經在催促了:“大人,我們長老一直在等您,已經等了很久了……”

“知道了,我就出去。”林優整理下衣裳。

衣服都還是睡覺前穿的,幾天沒換了,發出股難聞的餿味來。

照一下鏡子,麵龐已經長出了黑黑的胡子茬,頭發亂得像鳥巢,他也懶得理會了,隨便梳理了一下就出去。

客廳裏,古爾-布丹與古爾-布森正臨襟正坐,林優走出來,施了一禮抱歉說:“不知怎麼的竟睡得這麼死,有勞長老您多次枉駕,真是失禮了。”

他暗暗揣測麵前這兩人的來意,莫非是不滿自己把部隊帶離開了前線,要求自己再次去作戰?

自己帶來的部隊已經幾乎傷亡殆盡了,他們還想怎麼樣?

為了保衛這座該死的“聖廟”,他們莫非是想把整個河套都拉來陪葬嗎?

出乎他預料的,對著林優,古爾-布丹端坐著深深的一鞠躬,額頭都幾乎碰到地板上了,古爾-布森跟著做了同樣的動作。

林優愣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他嚇得跳了起來:“長老,村長,你們這是幹什麼?這般大禮,我怎麼受得起?”他趕緊上前去攙扶起兩人。

古爾-布丹長老卻不肯起來,沉聲說:“戴恩-林優,在最危急的時刻,您拯救了我們的聖廟,我代表全體獸人向您致謝。今後,但凡戴恩-林優您有所差遣,河套部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說完他才慢慢的挺起身,端坐起來。

林優趕緊說:“長老您言重了。”

暗暗舒了口氣。自己前來的目的總算是達到了,但付出的代價是否太過昂貴了呢?

林優又問:“哥特家族的人前進到哪裏了?到千尺崖了嗎?”

肯定是哥特家族的人已經逼近了,需要有人去指揮作戰,不然這兩個驕傲的老小子怎麼會跑過來對自己又跪又拜的。

古爾-布森的回答很讓他吃驚:“戴恩-林優,哥特家族的人已經撤退了。”

林優吃驚的張大了嘴巴:“撤退了?”

“是的,那天晚上您給了他們沉重的一擊,打垮了他們的兩個大隊……”

林優打斷古爾-布森:“我們隻打垮了一個大隊,七十三團的第五大隊,不是嗎?”

古爾-布丹幹咳一聲:“戴恩-林優,這件事情說起來真是很抱歉的。哥特家族的人七十三團隊的第五大隊後麵還跟著第六大隊。

但是行軍時候,第六大隊並沒有把旗幟打出來,所以我們的探子弄錯了,以為那支隊伍隻有一個大隊的兵力。因為時間比較緊迫,他也沒去仔細驗證細數,報上來的消息就說隻有一個大隊五百多人的兵力。

但實質上,足足有上千人。這個是後來我們拷問俘虜得到的情報。”

林優明白過來,按照哥特家族軍隊的編製,一個團隊一般有七個大隊的兵力,現在一下子給自己擊垮了兩個大隊,而且糧草輜重隊也給燒毀了,哥特家族的人搞不清楚獸人到底有多少兵力,自然是非撤退不可的了。

也難怪那天晚上的戰鬥會如此的激烈和殘酷,哥特家族的人的抵抗比自己預想中要強得多,自己一方占了出其不意的優勢,還有五十多名的獸人精銳助陣,卻依舊隻是個慘勝的局麵,原來是對方的兵力比預料中多了一倍。

這是個小小的誤會,但是我們卻差點死於這個誤會,他想起了那些死去的同伴,歎了口氣,不知說什麼的好。

古爾-布森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低聲說:“戴恩-林優,在那晚的戰鬥中,一共有四十三位弟兄戰死。今天,我們已經找到了他們的屍骨。他們是為了捍衛我們的聖廟而犧牲的,我們想把他們下葬在聖廟的陵園裏供後人懷念,由我來主持,希望您能一同來觀瞻。”

林優點頭:“謝謝了。”他知道這對於獸人來說,能觀瞻聖廟下葬是一種崇高的榮譽 。

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村長,你的眼睛……能看見了嗎?”

“前天就能看見了。村裏的醫生說了,這是因為腦子被震了一下引起的失明,慢慢的就自然恢複了,隻是現在看東西還有點模糊。”

林優“哦”了一聲,說:“那太好了。”接著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

天色已經黃昏,黑雲在西邊的天際湧起,這些黑雲邊上鑲了一帶紫色的霞光,透過竹排的紗窗,西斜的陽光照進了客廳來,在地上映出一塊模糊的光斑,變幻不停。

一瞬間,林優一陣莫名的輕鬆,仿佛一直背負著的重擔突然的被卸了下來,身體竟一時間難以適應這種輕鬆。

“哥特家族的人已經撤退了,”

林優:“那麼說,一切都結束了?”

“不,”古爾-布丹輕輕搖頭:“這隻是個開始,一切才剛剛開始。”

……

哥特家族的人對河套聖廟的侵犯引起了河套各地民眾的極大憤怒,消息傳出,伊得亞、伊裏亞、古迪撒、伏倫、伏名克……等十一個河套行省, 相繼爆發了大規模的民眾騷亂

哥特家族的人駐軍正在罄盡全力的殘酷鎮壓。而接到聖廟增援請求的奔流城河套第一團隊、第三團隊和第七團隊,還有別的河套部隊,他們已經發動了兵變擺脫了哥特家族軍隊官的控製,正從四麵八方全速趕來拯救聖廟

哥特家族在接到七十三團的報告後,也派遣了增援兵力向雲維斯度趕來。雙方的軍隊在路上遭遇,已經糾纏起來,從小的碰撞和鬥毆,現在發展成為大規模的混戰。

從雲維斯度邊緣的維斯杜森林到奔流城行省、瓦格行省、伊裏亞等幾個行省的區域內,叛變的各路河套軍隊正分散幾處與哥特家族的人在進行著犬牙交錯的混戰。

現在的情形並不容樂觀,河套的軍隊是在行進中匆忙投入作戰的,他們缺乏統一的指揮和組織,各個部隊分散各自為戰,一旦哥特家族的人反應過來,他們可以很快的從這種混戰狀態中抽身出來,輕易將他們擊垮、消滅的。

“戴恩-林優,情形非常危急,哥特家族的人正從四麵八方調集軍隊,企圖將我們部落的勇士扼殺在萌芽中。陷入混戰中的那批河套軍隊,不但是聖廟最堅定、最忠誠的子弟兵,也是河套民族的中堅和精銳。

這些部隊,也是我們能掌握的精銳有生力量。一旦這批嫡係部隊被消滅,損失將會是巨大的。”

古爾-布丹停頓了一下,神色中透出焦慮:“我們一旦戰敗。損失是我們難以承受的。”

林優默默的點了下頭,表示理解他的意思。他當然明白,無論在戰場上或者政冶鬥爭中,擁有一支忠於自己的軍隊,哪怕是最小不過的一支武裝力量,與手無寸鐵那是大不一樣的。特別是現在這種情形。

如果能將那批組織完好、訓練有素的子弟兵保存下來,那就等於為了即將到來的河套大統一準備了燎原的火種。

沒有了他們,要在哥特家族的人嚴密的統治和監視下重新組建一支獸人軍隊的話,困難度會大到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過,他還是不怎麼明白,古爾-布丹長老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

古爾-布丹:“我們什麼都不缺,我們有軍隊,我們有充足的糧食,我們有支持我們的人民,我們唯一缺少的,是一位果敢的統帥。昨天,各個團隊聯合派來的信使已經到了,隊長們要求我們給他們派去一位統帥全軍的領袖。”

林優揚揚眉頭:“難道在起事的各團隊中,竟然找不到一位合適的軍官來擔任首領嗎?”

古爾-布丹輕笑起來:“戴恩-林優,您也應該知道的,我們軍隊前身就是為反抗戴恩家而倉促組建起來的,成員幾乎全部是各個鄉村的農民,而軍官往往是各個村的村長和長老。在他們中間,並不缺少斬將奪旗的英雄好漢,也不缺衝鋒陷陣的猛將。”

“我們缺的是那種統帥人物,他該受過專業、正規化的軍事教育,懂得韜略,懂得如何張羅後勤和補給,能從全局著想,冷靜的審時度勢,而且要意誌堅定, 這種人,在我們隊伍裏恐怕是很難找到的。

“跟你說吧,戴恩-林優,起事的那幾個隊長,我全部認識。古爾-貝特是廢物一個,讓他跟鄉親們在村口曬曬太陽,聊聊天,那是挺好的,可讓他指揮打仗,他不適合。

“古爾-維拉是一個優秀的下級軍官,但不適合擔任全軍統帥,他沒有什麼頭腦,整天就等著別人給他下命令,如果要他自己思考的話,他壓根就弄不清楚太陽是從哪裏升起來的。

古爾-布蘭,他是我的侄子,英雄氣概十足,就是心慈手軟,愚蠢之極,他還沒搞清楚現在我們麵臨的是一場什麼樣的戰爭。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沒有道義可言,越殘酷越好,必須大開殺戒,絕不寬恕,絕不憐憫。

他不懂這個,腦子裏塞滿了那種決鬥之前先扔敵人一個白手套的騎士禮儀,如果讓他來當指揮,我們會死得很慘的。

“而且,還有另外一點是很重要的,三位隊長之間也是互不服氣,誰也不會甘心本來是平級的同僚忽然成為了自己的上司。要成為他們首領的人,必須是一位更有威望的、見識更廣博的、比他們都要優秀得很多的人,這樣他們才會服氣。”

林優微笑,他又一次領略了古爾-布丹言辭的犀利,他品評各人特點時候話語不多,但卻一針見血,毫不容情。

“我明白了,如果要滿足這些條件的話,我看,也隻有長老您親自去才行。您是部落的長老,是他們的舊上級,您去,他們應該是都會服氣的。”

古爾-布丹長歎一聲,沒有出聲。

古爾-布森在一邊解釋說:“戴恩-林優,您可能還不知道,我們長老的身體狀況……並不是很好,而且在以前與戴恩家的戰爭中,他受過很多傷,再讓他過那種戎馬勞頓的生活的話,他的身體和精力都無法支撐的。 不然,他以前也不會離開部落了。”

林優吃驚的望著古爾-布丹白皙的膚色,他的臉色毫無血色,蒼白得嚇人。他這才發現,比起幾天前第一次見麵時候,古爾-布丹的膚色好像更加蒼白了,皮膚下似乎隱隱可以看見血液在血管裏流動,腦子裏冒出來一個嚇人的名詞:敗血症。

林優隱約明白過來了,作為曾領軍擊敗戴恩討伐軍的名將,原來是身有固疾,難怪在哥特家族的人進犯的危急關頭,他也沒有親自領兵,隻能拜托古爾-布森和自己出戰。

林優茫然的點了點頭:“明白了。長老,那您來找我的意思是……”

隱隱的,他已經猜到了,可是不敢相信。

古爾-布丹與古爾-布森對視一眼,古爾-布丹開口了:“我們希望戴恩-林優您能幫助我們,擔任西北戰區和中部戰區,包括奔流城、瓦格、伊得亞、伊裏亞等九個行省的統帥,全權指揮 部落軍隊,抗擊哥特家族的人的暴力統治!”

“可我並非部落的族人啊!”

“戴恩-林優,您的為人,我們是略有所聞的,古爾-德倫等十幾個村的村長和長老也向我們推薦過您,擔保說您是我們獸人的好朋友。

在這次的聖廟保衛戰中,您與您的同伴,不為任何利益,浴血奮戰,勇敢的捍衛了我們的聖廟,這證明了您是我們部落的真正朋友,我們信任你。

而且,在這次作戰中,您表現了出色的軍事才能,以極少的兵力擊敗哥特家族的人大隊。

我們知道您的過去,您曾擔任過戴恩家的軍團統帥,有豐富的軍事經驗,而且戰績非常顯赫; 像您這樣的出色人才,正是我們所需要的統帥。”

林優深呼吸一口氣,把所有的想法都排出腦袋外。他平靜的說:“長老,我很感謝您的器重,可有幾個問題,不知您是否考慮過了?

第一,我並非部落的族人,擔任主要由部落士兵組成的軍隊的統帥,這合適嗎?

第二 ,我是哥特家族的 深仇大敵,哥特家族的人恨我入骨,一心一意想要我的命,一旦知道我是統帥的話,他們會不惜一切的全力絞殺我們,絕對不會同意與我談判和妥協的。”

古爾-布丹輕輕咳嗽一聲:“林優,老實說,您所說的這些,我們都考慮過了。河套部落十三部族的首領聯合會議曾授權給我,在緊急狀態下,我可以代表整個聯合會議,有便宜行事的權力。

現在正是這種緊急狀況,我任命您擔任軍隊的統帥,您就是軍隊的合法統帥,程序上完全合法。而且讓外族人來擔任軍隊統帥,這種事情以前也有過先例的 ……”

說到這裏,古爾-布丹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沒什麼不合適的。”

林優和古爾-布森都明白了,他所說的“先例”,實際上就是指戴恩-雷洪曾以戴恩家族之身曾擔任河套獸人軍隊的領袖,隻是這個“先例”也太讓人難堪,他故意省略了不說。

“如果軍官或者是士兵中有不服從您命令的,您不妨就按照軍法處置他好了,不必客氣的。

古爾-布森 將擔任您的副手,他會支持你,全力維護您的威信的,這個您不必擔心。“

古爾-布森向林優點頭致意,林優微笑回禮,心下明白,古爾-布丹雖然口口聲聲說“絕對信任”,但還是特意把親信古爾-布森安排過來製衡和監視自己。

不過,讓一個認識不到幾天的異族人來擔任這麼重要的職務,多多少少有點不放心,這倒也是人之常情,這麼一想,林優馬上就心平氣和了。

……

“警報!”後麵的哨兵蹬蹬的甩開步子從大路上追上隊伍來,可以很清楚的聽到他肺部吸著空氣的響亮的呼哧聲,他張開了大嘴喊道:“哥特家族的騎兵來了!”

獸人的行軍隊列頓時混亂,天空雨雪朦朧,籠罩著一層柳絮似的薄霧,大路後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模糊的、迅速擴大的黑線,耳邊傳來了隱隱的馬蹄敲打地麵發出的聲音。

這是一支落伍的獸人分隊,看著逐漸逼近的哥特家族的人騎兵群,他們慌亂起來,士兵們聲音發顫的互相詢問:“該怎麼辦?”“我們會沒命的!”

隊伍的指揮官,一名年老的獸人軍官在猶豫不決,他還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辦:該立即抵抗,還是趕緊把隊伍分散,各自逃生?

自己該怎樣跟長官交代呢?一個分隊一百多人的隊伍就這樣不見了?

他咳嗽了一聲,終於下定了決心:“小夥子們,拿起武器,保衛我們的聖廟!”

“保衛我們的聖廟!”士兵們鼓舞起了勇氣,回音似的響應他。他們占據了道路的兩邊,弓箭兵張弓挽箭,列陣準備迎擊哥特家族的人的追擊騎兵。

敵人騎兵越來越接近了,朦朧的雨雪中,兵馬成千成千的席湧而來,他們仿佛從地獄中出現地麵的魔靈,撲殺而來,毀滅一切。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眾人仿佛已經可以看見哥特家族的士兵那猙獰的嘴臉和聽到他們恐怖的呐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