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如今江南淪陷,流民進一步南下,進入福建路,各個勢力嗅到利益派人盯梢,這原本也是十餘年前的江南也發生過一遍的劇本。隻是福建一地地理特殊,從北麵入閩的道路隻有區區兩條,仙霞古道這邊,為了疏通商道與流民的通路,小皇帝派韓世忠的鎮海軍疏通福甌道、仙霞道這一路,照理說東南嶽、韓兩人兵強馬壯,專門鎮守這山間道路,清剿匪人應當是手到擒來,但不知道為什麼,對三人審完之後,再回頭想想,寧忌總覺得這當中頗多含糊不清之處。
結伴而行的兩人當中,曲龍珺熟讀詩書,也算是經曆了不少世事,但畢竟沒有經曆專業的軍事政治熏陶,對於一些東西便沒那麼敏銳。寧忌這邊雖然不學無術,但在華夏軍中接觸的都是高層的思想,也早接受過各種盤問掐細節的訓練,這天淩晨天尚未亮,兩人坐在帳篷裏商議時,他便正經地蹙起了眉頭。
“……照理說……按照咱們西南的說法,如今天下想要兵強馬壯,幾個勢力走的比較有希望的路子,都是發動民眾,東南的小朝廷搞的什麼尊王攘夷,走的有些奇怪,但實際上也就是扶持新人打舊人、扶持年輕勢力打老朽勢力的那一套,按照去年在江寧還有今年年初得到的消息,小皇帝之前收權,對幾個大族、大戶、大海商動了手,打的狀況都還不錯,應該是收回了一些權力。但這次過來,怎麼這仙霞道上,對抗反而更加厲害了呢,這幾個當土匪的,都把官府的人叫做‘黃狗’,就差沒說自己是義士了,怎麼回事,這群眾沒發動起來,土匪也沒剿掉,都在這裏大搖大擺地招搖,韓世忠是個花架子嗎……”
先前對三人的盤問,主要是在問仙霞古道上匪寨與攔路虎的區域劃分,曲龍珺倒是沒想到“小龍哥”從那些旁敲側擊的細節裏便想到了這麼大的事情,心中傾慕,隨後也蹙眉想了想。
“一向聽說,閩地宗族勢力多且穩固,不少地方守舊自封,可能即便要發動群眾,在這些地方,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這邊的……陛下,要向下收權,明麵上的大戶,可能擋不住他的兵,可若真的擺明車馬,暗中使壞的,怕是不少,莫非韓將軍不是沒打,是真的打不掉……”
“謔。”
黑暗中,寧忌想了想,坐在那兒眨了眨眼睛。
“那可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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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福建狀況的推算和想象隻能算是閑暇中的思考,就兩人而言,最為現實的問題還是如何南下福州的路線安排。兩人在營地裏多待了兩天,到得三月十五,方才隨著由小撥鎮海軍隊伍護送的大隊離開了仙霞關,沿山路朝南,隻是同行半日以後,他們又脫離了大隊,朝周圍的山間尋幽探境去了。
兩人南下的目的本就是四處遊曆,越過仙霞嶺後,福建群山蒼莽而瑰麗,載於書冊上的勝景頗多,寧忌又早都接受過各種野外生存的訓練,兩人牽著棗花馬,沿著山間幾不可查的隱蔽山路前行。
此時正值晚春,山間樹木蔥鬱、野花爛漫,天上雲聚雲散,也是變幻莫測,春季偶爾有雨,兩人便手牽著手,相攜而行,有時候他們在崖壁下的凹陷處躲避,支起帳篷,升起火來,寧忌打些野味,在火上炙烤,香氣四溢。也有的時候他們要脫下衣物在火邊烘幹,曲龍珺穿著貼身的小衣,披件外套,看來清秀動人,有時選取的地方有小溪流過,曲龍珺坐在水邊將白皙的雙足泡進溪水,兩人笑著說話,偶爾曲龍珺輕聲唱歌。旅途的道路雖然艱難,但兩人的心中,都充盈著溫暖與自在的感覺。
如此這般,到得三月下旬,兩人才又在仙霞古道旁的山間,遭遇了另外的綠林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