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五與薛廣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聽了樓舒婉的這番話,都有些無言,展五道:“這件事情,得西南那邊有指示才行,樓相,我們出人,出多少?我們在晉地才多少人,你是想讓我們幹脆把技術隊的人都拉過去嗎?東城不搞了?”
樓舒婉低頭寫了幾個字,批了一封書信,隨後抬頭:“薛將軍帶的那隊兵可以去嘛,看起來就很能打。”
薛廣城笑起來:“樓姑娘就是想把我的人調走吧?”
“是啊。”樓舒婉微笑坦然,“這樣一來,鄒旭過來道賀,我不用一直盯著你們,你們可以去把小蒼河搶回來,大家都舒舒坦坦,一舉三得,多好。”
“沒有特殊情況,護衛連不會離開技術隊。”
“現在就是特殊情況。那是小蒼河啊,華夏軍在小蒼河抗金,打了那麼些年,天下才認你們華夏兩個字,現在能搶回來了,你們不想要?”
薛廣城蹙了蹙眉,展五沉默片刻:“……要回來又有什麼用呢?除了有個象征意義,小蒼河的所有東西當年都打完了,水壩也炸了,今天拿回來,我們到底能有多少好處。而且,華夏軍當年立足呂梁,也是因為有青木寨等地的基業,如果說位置,那片地方本就不是什麼沃土,樓相您與王將軍拿了西北,我們拿回小蒼河,這便宜不都是你們占了嗎?”
樓舒婉看著他,過得一陣,攤手一笑。
“那就是不要了。”
“我們也沒說不要……”
“那就是要。”
“我們沒有那麼多人,而且樓相您如果隻是想刁難我們……”
“誰刁難誰了,誰刁難誰了!哦,問你是不是不要,你說沒說不要,問你那是不是要,又不說要,哦,陰陽人啊,打啞謎啊,還我刁難你們……”
“樓相你這陰陽怪氣的……”
“誰陰陽怪氣的——”樓舒婉說到這裏,卻是噗的笑了出來,她隨後低頭扯過來一本折子,打開擺著,伸了伸手,“行,這件事情,我就是知會你們一聲,哦,忘了跟你們說,我還寫了封信給梁山,華夏軍在晉地沒人,梁山有啊,他們反正日子也過得不好,我對他們還有恩情,就邀請他們一道收複西北,到時候大家一起合作,你看,你們華夏軍出了兵,西北分你們三分之一也可以嘛,我才不想跟你們什麼共同開發小蒼河……鳥不生蛋的破地方,到時候你們自己開發……”
前方兩人沉默片刻,薛廣城喝了口茶,壓下火氣,展五點了點頭:“……懂了。”
“懂了就好。”樓舒婉埋頭書寫,不看他們,“大家都是自己人,我知道你們,這麼大的事情,要開會,你看我多好,這麼大的事,一個多月以前就跟你們說了,今天又來提醒你們,去開會吧,去開會吧,抽點人手出來,西北現在就是一幫土雞瓦狗的馬匪,我還是很期待薛團長帶的兵的。”
又是一陣沉默,展五與薛廣城兩人都喝了茶,之後才站起來,展五跟薛廣城道:“有人耍賴皮……”
薛廣城:“要不然把技術隊調走吧。”
書桌那邊的樓舒婉抬起頭來,目光凜然如霜:“有種你調啊。”
“你看,她耍賴……”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呸!滾——”樓舒婉作勢要吐口水。
“你這純屬胡鬧……”
“陰陽怪氣,還女相……”
兩人雙手叉腰,絮絮叨叨地罵了一陣,樓舒婉也罵了幾句,待到拿起硯台要揮,吃了憋的兩個中年男人才歎著氣從書房裏離開。
樓舒婉坐下來,用手撐著下巴,一麵批著折子,一麵微微的笑,這些時日裏,以各種事情嚐試打亂華夏軍的布置是她樂此不疲的消遣,給華夏軍的兩名負責人吃癟也總能給她帶來暫時的放鬆與愉悅。嘴角的微笑維持了並不久的一段時間,她沉浸入工作當中,目光漸漸地便隻有冷漠與蕭殺了。
抬起頭時,侍女袁小秋從外頭進來,向她回報外頭聚會已經散去、參與的人盡皆歡喜,史進與遊鴻卓進行了一番比武、如今大家已經去到宮外繼續尋歡作樂的消息。
“今日外頭很熱鬧呢,樓相你想出去看看嗎?”
樓舒婉看著她,略想了想。
“也是……”
她點頭笑了笑。
“那便給你放個假吧……”
……
冬日的陽光照耀著這片大地之上如棉絮般的雲毯,一直延展數千裏,西南的成都,這一日也正處於小年的喜慶當中。
相對於晉地慶典的艱難與珍貴,此刻積雪不厚且物資豐富的成都,便是真正的滿城都充斥著喜慶的氛圍。一處處酒樓茶肆張燈結彩;一片片街道市集綴綠飄紅;老儒新儒們組織起熱鬧的文會;誌同道合的新文化人們也在各處聚集,暢談理想;城內有錢人的大宅院中飄出珍饈的香氣;即便是相對清貧的普通人,也都在城內漂亮的市集上輾轉,又或是覓得一處對公眾開放的戲院,看上一出熱鬧的表演。
芸芸眾生,這一刻,都有著各自的歡喜。
城市的一側,一處古樸的院落間,同樣的歡喜也正在臨近正午的這一刻發生,一位看來正氣豪邁的中年人正領著幾位特殊的客人來到了家中,這一天小年,也是祭灶君的時候,他的家裏,早已是各種祭祀的氛圍。時間接近正午,被迎進來的為首的那人有些猶豫,但中年人早就拖著他的手,與他敘起情誼來:“我們可是本家啊,你這就是回家了。”
兩人確實是本家。
這處宅院主人的名字叫做李如來,而被迎接進來的,是華夏軍第五軍的一名炮兵團長,名叫李東的。雙方之前打過幾次交道,李東也有幾個部下,過去得到了李如來不錯的安排,雙方有些人情,甚至於兩人的家譜往上敘,還真能找出淵源來,這一次他來到成都辦事,便被對方邀請到了家中,吃一頓便飯。
李如來做人是靠譜的。
盛情難卻。
由於是本家,進去之後不久,李如來還讓家中的家眷出來與他打了招呼,敘了私誼。這位過去領兵但如今被閑置的將軍家底豐厚,如今也沒有了太大的野心,對於軍中的眾人並無所求,因此倒是不必擔心被他連累做些貪贓枉法的事情。他過去是軍人背景,被華夏軍打敗後,佩服這邊的軍人,也是極為合理的事,偶爾結交,隻為心中的向往和佩服。
不久之後,擺開宴席,上了不少珍稀的食物,見李東有些猶豫,李如來又跟他說了些做生意的事情,一一坦陳:“我這裏可沒有一個銅錢是違法賺來的,都是寧先生鼓勵做的事情……”
整個城市觥籌交錯的喜慶氛圍裏,這裏也像是汪洋之中的小小水花,並沒有顯出任何的特別來。而同樣在洶湧的人潮之中,臨近午時,幾輛馬車從城市的北門進來,年關時節,這是原本承諾要回去張村的車輛,但這一刻,它穿過喜慶的人群,朝著城市當中那處特定的宅院,無聲駛來。
滿城喜慶的氛圍,但車上的人並不快樂,他蹙著眉頭正在思考一些事情,車外的香氣偶爾飄進來,肚子也有些餓了。這些年來,他其實越來越不快樂。
途中停了停,讓人買了個肉包子。
不久,馬車在李如來的宅邸外頭停了下來。
秘書處的人上來,告訴了他炮兵團李東正在院內赴宴的信息。
“嗯。”
他放下了手中的肉包子,下了車,站了片刻。
“……不管了,進去吧。
……
寧毅走了進去,穿過庭院。
不久,正廳當中站在桌邊的人都看見了他。他點了點頭。
“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