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五章 凜冽的冬日(九)(2 / 3)

寧毅在外之時,這種需要單獨送來的情報自然重要,但眼下這份倒算不得機密。過得片刻,在寧毅的失笑中,情報被傳給公孫勝,再傳給其他人。這天跟隨過來的部分人員便都知道了不久前發生在汴梁的大事。

“鄒旭誤我。”寧毅笑道,“動作慢成這樣,害我多給劉光世交了兩筆貨,現在都歸這家夥了。”

一旁準備離開的公孫勝此時又蹙著眉頭靠過來:“天下時局大變,接下來成都怕也要生亂,寧先生是不是……回去坐鎮才好?”

自寧毅從成都跑出來,巡回輾轉,類似的勸諫在隊伍當中便已有了多次,公孫勝這算是故事重提。事實上他早年間在江湖上混跡,此時說起“天下大變”,眉宇間依稀還有幾分“妖道”指點江山的感覺,寧毅看了亮眼,啞然失笑,自然沒有將心中的這份想法說出來。

“……天下哪有大變。些許小事。”他道,“咱們做好自己的就成。”

天上的雲依舊流淌,原野上灰濛濛的,遠處的村莊之中,關於分地的課程依舊在進行。過得一陣,車隊修整完畢。寧毅登上馬車,宣布啟程時,紅提也過來了,她也清楚了遠在汴梁發生的事情,此時笑道:“他們說你不想回去。”

“私奔要有私奔的樣子嘛。”寧毅拖著她的手笑道,過得一陣,他掀開車簾看看外頭的景色,低聲道,“總覺得早晚有一天,我們會被關在一個小院子裏頭,為大局計,再也出不來了,那趁現在有空,就多跑跑。”

“鄒旭跟那位戴夫子的事,真的不是大事嗎?”

“大家去到自己該有的位置,沒有什麼意外的東西。不礙事的。”

話是這樣說,但是在車上坐了片刻,寧毅還是拿來紙筆,寫下一些東西。

“交總參:華夏軍於西南九死一生打敗女真,攢下些許聲名,戴夢微兩度背刺、出賣同伴,被稱作今之聖人,而今誑稱收複汴梁。對於此事,軍中同誌觀感為何,如何引導,請各負責同誌酌情商議為宜……”

“交秦紹謙、何誌成:年關將至,士兵當中思鄉之情是否更甚。我認為可於軍中進行新一輪登記摸底,記錄所有士兵家鄉所在,並結合土改局勢,對於士兵返鄉後的規劃,極其對分田分地之期待,展開一輪調研、討論。這兩年川蜀平靜、發展迅速,開會多戰鬥少,於軍中怠戰之情,須有一輪警惕……”

“交宣傳部:……”

外頭的雲層低沉沉的,給人快下雪的感覺。

寧毅伏案書寫。馬車穿過平原。

******

“下雪了哩。”

十二月十一,成都。

於和中醒來的時候,聽到了女人溫軟的聲音。

他揉了揉額頭:“幾時了?”

“剛到巳時。”女人道。

“啊……怎麼不叫醒我……”

“叫醒你做什麼嘛,叫醒你你又來說我。”女人道,“你說你昨晚,怎麼那個時候才過來哩,和你說話,你也不聽,急匆匆地就睡了。我原本以為你在高家姐姐那裏睡呢,看見你來了,心裏歡喜,想跟你說幾句,你卻不睬我……”

絮絮叨叨的聲音之中,身材嬌小卻甜美的女人擰來了帕子,極盡溫柔。往日裏這瑣瑣碎碎的聲音常讓於和中覺得美好,但此時心亂,卻沒來由地覺得吵,他擦了擦臉,尋找衣服。衣服被女人拿到房間裏的椅子上了,收了帕子,才又慢吞吞地給他拿出來:“有事啊?”

“沒有。”

“沒有你就陪陪我啊,方才外頭下雪粒子哩,成都這天氣,一年到頭難看見雪……”女人碎碎地說了幾句,又想起一件事情,“哦,昨夜你回來便睡下,有件事情忘了與你說,昨日晚間的時候,嚴先生到這裏來了一趟,匆匆忙忙似是來找你的,讓你今日有空去與他碰個麵。我看他的樣子啊,似有大事,是今日早上大家都在說的……劉將軍被殺了的事情嗎?”

擺設溫馨的房間之中,女子的聲音聽來隨意,正在穿衣服的於和中卻陡然間怔了怔,嚴肅的目光朝著那身材嬌小的女子望了過去。

在成都的一年多時間,他的地位水漲船高,因此在歡場上結下兩名“紅顏知己”。眼前名叫衛柔的女子看來嬌小柔美,許多時候甚至顯得天真無邪,實際上卻也是風月場中有過偌大名氣的人物,在過去被稱為名妓,如今在社交場上高低也會被稱作某某“大家”。劉光世身死的消息何其重要,她此時提得看似隨意,實際上心裏是如何想的呢?

一年的時間,睡過許多次了,對方與自己這等“大人物”結下姻緣之後,日常的表現也更加隨和居家起來,但這一刻,於和中心裏閃過了疑問。

隻見女子的目光依舊清澈,隨意地問過之後,將帕子在手中擰幹,又在木架上掛了起來,回過頭來,察覺到他的注視,眨了眨眼睛:“這樣看我作甚……”隨後聲音卻微微轉低了,露出些許擔憂來:“郎君不說,我也不好問,劉將軍若然沒了,你……沒事吧?”

於和中被這樣的擔憂所安撫,想了想,繼續穿衣服。

“我有什麼事,倒是老嚴他們,這次麻煩真大了。”

他的話語和神情都平靜起來。

過得一陣,穿好衣服,於和中又在衛柔的服侍下用了些許的早餐,吃飯的過程裏,他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些,快要吃完的時候,聽得女子隨意地提了一句:“那出了這樣的事情,郎君該抽空去見見李姐姐吧?”

“看情況吧,先去見見老嚴。”於和中隨意道,“華夏軍忙著土地改革,師師那邊日理萬機,我也不好隨隨便便就說要見她。”

“劉將軍這麼大的事情……”

“對華夏軍來說能有多大?土地改革是謀萬世的事,我覺得他們未必有多在乎。”於和中說出了對華夏軍無比了解的言論來,事實上,這也是他在社交場上一貫的姿態,“當然,接下來該怎麼辦,是得找人問問了……”

如此吃完早餐,於和中一臉鎮定地離開這處別苑時,冰涼的雪粒子從陰沉的天空中落下地麵,化開後像是給道路上塗了一層油。身披蓑衣的報童跑過了街道。

“……賣報賣報,中原大戰局勢明朗,劉光世將軍被各方出賣……”

“……號外!戴夢微首鼠兩端,繼續出賣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