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忽然病重不起,無人護著她,全球追殺令不是小孩子玩的過家家,她不定哪一日就要橫死街頭。
知道怕就對了,知道害怕,心中有了懼意,人才會有弱點和軟肋,一個衛梵音並不算什麼太重要的人物,他昆廷之所以會在乎,不過是因為她是衛子琛的心頭肉。
梵音出了醫院上了車子,她沒有讓人跟隨,隻是吩咐司機開車,沒有回去祖宅,也沒有回她和昆廷的那個‘家’。
車子在半途停了片刻,她換了輕便的衣服複又上車,閉了眼睛不知在想著什麼,車子漫無目的的向前開著,片刻之後梵音方才開口:“我想去唐人街看看。”
她還記得小時候的事,衛子琛從孤兒院裏把她帶來意大利,她最初十分的不習慣,十分的抗拒異國的一切。
她不喜歡這裏的食物,不喜歡這裏的語言,她把自己封閉起來,不願與任何人說話交流,也不肯吃一口麵包,隻在餓極了的時候,才肯喝一點水。
衛子琛後來就帶她去唐人街住了將近一年。
聽到了熟悉的中國話,吃到了不甚正宗的中國菜,她像是已經快要幹涸而死的枯苗忽然逢了一場甘露一樣,抖擻了精神又活了過來。
再後來,她漸漸的長大了,他也越來越忙,最初那幾年,他偶爾還會帶她回去小住幾日,可再後來,他們之間裂痕越來越深,他成為眾星捧月的那一個,更是忙的幾個月都見不到人影,那一條唐人街,竟是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踏足進去了。
司機聽了也很吃驚,可卻並不敢置喙什麼,沉默的調轉車頭,車子漸漸從最繁華的市中心駛入那一片略顯破敗陳舊的城區,霓虹燈閃耀,各色店麵的燈牌閃爍出最親切的光芒,每個人都有根,每個人的一生到盡頭,渴求的也不過是葉落歸根。
梵音下了車,讓司機在外麵等著她,她一個人緩緩的走進去,像是很多年前,有他牽著她的手走進去一樣。
雜貨鋪的老板已經是曾經那位大叔的兒子了,小商店擴建成了小超市,當年最愛吃的川菜館,如今還是那樣一間門麵,隻是老板娘不複年輕時的苗條和美麗了。
梵音覺得眼眶很熱,可那淚卻又流不出來,到這裏該是開心的,高興的,她確實不該落淚。
那些生意人都有著淳樸卻又帶著小市民精明的臉,可在看到同胞的時候,卻依舊是笑的熱情而又親切。
梵音也對他們笑,這裏麵的人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能夠認出她的,想到這些,又覺得自己想法很可笑,她已經二十多歲了,當年不過是七八歲的小孩子,模樣早已大變,怎麼能認得出呢。
她從街頭走到街尾,手裏多了很多的袋子,不知不覺就買了很多東西,雖然這些東西,她未必用得上。
她又走進那個川菜館,老板娘熱絡的招呼她,誇她長的真是漂亮,梵音的臉紅了,卻笑的眼睛亮亮。
老板娘拿著菜單過來,梵音沒有看就點了三菜一湯,水煮魚,幹煸四季豆,麻婆豆腐,杏仁銀肺湯。
老板娘看她點的菜就笑起來:“……你這口味倒是和一個客人很像,好了,姑娘稍坐一會兒,馬上就上菜。”
梵音坐在汙跡斑斑的玻璃窗後麵,一手托腮看著窗外的夜景,客人漸漸多起來,她的菜也上齊了,就專心的低頭吃飯。
還是和當年一模一樣的口味,味蕾剛觸到那麻辣的滋味就覺得食欲大開,梵音吃的頭也不抬,大汗淋漓,滿堂的嘈雜中,她聽到老板娘在門邊對一個客人笑著說話的聲音:“說了多少次了,飯盒擱那兒就行了……我們的小工會洗幹淨……”
她笑了笑,沒有抬頭,老板娘還和當年一樣心善熱情。
喝了第二碗湯,再也吃不下了,梵音擱下筷子舒服的向後一靠,目光隨意投向門外,卻正看到老板娘拿了幹淨的飯盒笑著搖了搖頭,她下意識的往外看去,夜色沉沉之中,那閃爍的燈火也無法將這所有的黑色和晦暗穿透,那個男人有一道瘦長高大的背影,身上衣衫襤褸,步履不緊不慢,一步一步的走入那街市盡頭的黑夜之中去。
梵音忽然覺得心髒不會跳了,她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連呼吸的本能都失去。
下一瞬,她整個人忽地彈了起來一般從座位上衝出去,一邊向門外跑,一邊胡亂的翻開錢夾抽出幾張鈔票丟在收銀台上就推開了門。
“哎……姑娘……還沒找錢……”
老板娘慌亂的捏著幾張花花綠綠的鈔票向外追,可梵音的身影卻像是遊魚一樣沒入那夜色之中,拐過街角就不見了。
老板娘急的直跺腳,卻又無奈,店裏還有那麼多客人要招呼,也隻得把這找零的錢放好,什麼時候那姑娘再來,她再給她。
梵音一口氣追出去,眼瞅著那個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她追過去卻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