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同時停了動作,相互看了一眼,便收了劍,往老柳這邊走過來。
“你們跟宋小姐自報一下家門!”
大的那個明顯活絡一點,往前一步,抱拳問好,“宋小姐好,我叫唐曉春,山西人!這位是我師弟,小秋!”
小秋有點害羞,低著頭,聲音小小的,“宋小姐好,我是婁玉秋,山西人!他是我師兄!”
“你們都多大了?”宋慈音抓了一把花生蹲在屋簷下,剝一顆吃一顆,毫無端著的形象。
唐曉春心裏的矜持一下子就少了很多,很是爽朗地笑了起來,“我十四,師弟十三!”
“就差了一歲?那你們師兄弟這身形差的倒是挺遠!”
可不是,唐曉春樣貌端正,身形板直,婁玉秋這個師弟站在他旁邊,直接矮了一個頭,窄肩瘦小。
“我皮糙肉厚,什麼都吃,師弟打小身子骨不好,原來戲班子裏生意不好,時常吃不飽,身體就更差了,這長得也就慢了!”說這話時,唐曉春眼裏滿是對師弟的心疼,仿佛那就是他嫡親的弟弟。
“你們在這,斷不會叫你們餓著,但是以後你們能走多遠,是否能每頓都吃上肉和白麵饃饃,取決於你們自己的造化!但是,戲班不養閑人,你們也懂!《戰宛城》會嗎?來一段!”
一把子花生讓她吃的一顆都不剩,直吃的她滿嘴留香,卻喉間幹涉的厲害。
唐曉春和婁玉秋師兄弟聽了她的話,立馬對視一眼,隨即拉開架勢,給她走了一場戰宛城裏最經典的打戲。
不得不說,做師兄的唐曉春,咬字清晰,唱功出色,而婁玉秋勝在身段靈活,唱詞卻顯得有點氣不足。
“師兄明顯比師弟好吧?”老柳湊過來,跟她蹲在一起。
“這誰都能瞧出來!”她笑了一聲,“這兩人唱的都是生角?”
“嗯,師兄唱武生比較多,師弟因為身形的原因,唱文生或者娃娃生!”
“他可以唱旦角!”宋慈音突然冒出了一句,“你瞧那師弟,身形瘦小,樣貌清秀,且他剛剛唱腔婉約,若走旦角這條路,完全是可以將他扮小生的劣勢轉為優勢啊!”
“你也這樣覺得?”老柳在戲園裏待得時間最長,什麼樣的戲,什麼樣的角兒他沒見過,這對師兄弟第一次在他麵前亮嗓子,他便瞧出來,大的適合生角,小的那個適合旦角。
“你別看那個小的瘦的跟個猴兒一樣,人心性傲著呢!就要做最風流倜儻的小生,瞧不上旦角!”老柳也曾說過一嘴,被婁玉秋當場頂了回來,“還別說,這小子嘴皮溜著呢!你今兒個是第一次見,往後就知道了!”
“最近戲園開戲,讓他去前台聽戲,多聽聽,多看看,興許這想法就變了!咱北平多少京劇名角兒,都以旦角出名!但若拌上其他角色,那也是手到擒來!這小子,路還長著呢!若程大家的事定下來,你找個機會讓程老板給他兩個看看!”
說到底,程老板畢竟是已經成名的角兒,雖眼下兩家要談搭班唱戲,但來日誰也保證不了。若哪日兩家相處崩了,程老板拿腳就走,他是到哪裏都能混上飯吃,但是長樂戲園不一樣,那樣就幾乎是失了台柱子。即便後期再找名角兒過來,那效果也絕對比不上,自己培養個角兒出來,不求紅透半邊天,但至少也能得一眾衷心的票友,那也值了。
聽過《戰宛城》後,她與幾人不鹹不淡又說了幾句,感覺人有點犯困,便往自己院子裏去了。
剛回到院子,便見於媽把被子都抱出來曬著了,自己則端著個板凳,坐在被子跟前發呆。
頭發重新梳過,身上的衣服也換過,估計早上的那套被扯爛了。
她進屋也端了隻矮凳出來,剛想坐下同於媽說話。
小北拎著幾包藥材跑來。
“小姐,這是您昨兒個吩咐要買的幾味燉湯的藥材!要給您擱屋子裏嗎?對了,有位盧先生派人來請您吃晚飯!說您若得空,現在就可走!人就等在門外哩!”
“請我吃飯?”
她有點驚詫,卻見小北點頭。她看了一眼依然在發呆的於媽,眼神示意小北跟她進屋子。
“於媽這是怎麼了?怎麼這般心神不寧?”
“大約是人沒找到吧!”小北歎了口氣,繼續解釋,“那家人進了警察所後,沒禁住嚇,就說於媽那孩子早些年就賣給了北平西郊的一家地主家裏了,我和於媽拿到地址後,便去了,哪曉得十幾年前,打戰又鬧土匪,聽說是死絕了!”
“欸,倒是我疏忽了!”
她給了於媽希望,又讓她親眼看著這希望破碎。如果有可能,她覺得於媽寧願一輩子都找不到,而不是如今這樣,殘忍地告訴她,她的孩子早就死了。
“聽說那個孩子長得清秀,這戶人家人也算厚道,即便這孩子長到兩三歲,還不會說話,也沒苛待過!反倒是那家後來生了個女孩,人都說是於媽那孩子有福氣,把孩子招來的!”這些事情,都是小北到處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