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勞的出租車司機正在賣力地招攬顧客，空氣中也彌漫著各式小吃的香味，由於列車晚點而滯留在站前的旅客們三五成群的圍在一起，打著撲克，拉著家常，充耳不聞廣播中那一成不變的陳詞濫調，在隆隆的鞭炮聲中，十幾輛墨綠色的軍用卡車緩緩地停在了廣場最顯眼的位置上，一隊隊胸前掛著大紅花的新兵在軍官的指揮下，以極快的速度跳出卡車，集合，報數。
拉著大旅行箱的趙恒一副呆學生的打扮，正不耐煩地推辭著旅店老板的招攬，可這個年近五旬的阿姨似乎一口咬定了他是一個從外地來求學的苦孩子，一張利嘴連珠炮般吐出各式各樣的褒義詞：便宜，幹淨，衛生，安全，直到那個阿姨說出按摩女郎的時候，趙恒才終於下定了決心，拉著站在不遠處的我，快步跑到了馬路的另一邊。
我早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鬱悶的趙恒立刻向我拋來了一個充滿怨恨的眼神。馬上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他才虎著臉把目光轉向了別處。
小氣鬼，笑笑而已，至於這樣嘛……
商店門口那些五顏六色的燈都已經早早的亮了起來，下班高峰期所形成的滾滾車流也在交警的賣力指揮下緩緩蠕動著，刺耳的喇叭和模糊的吆喝聲混合成了一種鬧市特有的喧囂，讓人不禁從心底讚歎這個古城所擁有的勃勃生機。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我居然決定用走路的方式到那個呆過三年的學校去。盡管兩公裏的路程算不上很遠，但凜冽的寒風還是讓衣衫單薄的趙恒吃盡了苦頭，讓我不得不把自己的手套圍巾都掛了在他的身上。
“你就是這樣，打一悶棍，給一蜜棗，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仍在瑟瑟發抖的趙恒小聲地抱怨道，脖子上的圍巾已經快被他打成了死結。
朝他吐吐舌頭，算是道歉，我可不好意思對他說，我隻想把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拉得長一點。
學校的大門似乎並沒有什麼改變，看起來仍然是那樣的破舊不堪。伸手推開沉重的大門，手上立刻沾滿了斑駁的鐵鏽，讓人十分無奈。
畢業班的晚自習還沒結束，校園裏靜得有些出奇，連著詢問了三個巡查老師，才找到老班主任現在所在的班級——三樓，高三四班。
徐老師好像也沒怎麼變，一副黑框眼鏡還是穩穩當當地架在鼻梁上，講桌上還是鋪著一疊至少過期了半個月的“參考消息”，他也還是那樣側坐在凳子上，時不時地看一眼下麵那些正在埋頭苦讀的學生們。
輕敲木門，他的眼神從疑惑變成了吃驚，我的胸腔莫名的一緊，趕忙躲到了趙恒的身後。
“怕什麼，他還能吃了你不成？”趙恒笑著，又把我推到了前邊。
“我……你也知道，那時候，我最怕他瞪我了……”
……
……
……
“徐老師，聽說師母生了個大胖小子，做父親的感覺如何？”
“哈哈，挺好的，覺得生活有了目標了，四個月了，名字都沒起呢，生出來的時候，居然足足有八斤重呢……”
聊了七八分鍾，大部分時間都是趙恒在說話，隻有徐老師問我問題的時候我才會回答那麼一兩句，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下麵請我們學校的優秀畢業生，零四級高三二班的班長趙恒同學給大家說兩句。”徐老師得意地把趙恒推進了教室，看學生們的熱情不怎麼高，又大聲補充了一句。
“他高考的時候可是以六百七十分的高分考上了H大，比咱們市的那個高考狀元隻少了十幾分而已，而且，他還是個藝術生。”
“嘩……”教室裏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徐老師在趙恒耳邊說了幾句，就又走出了教室，站到了我的身邊。
“小姑娘，越來越漂亮了，我都不敢認了呢。”他的開場白居然是這麼一句略帶調侃的恭維，頓時使我繃緊了半天的神經鬆了下來。
“徐老師的變化也不小呢，現在真可以說是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接連說出自己都覺得酸牙的詞，逗得他哈哈大笑，心底那層莫名的隔閡也在這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把這幾個月來身邊發生的一切挑挑揀揀，拚湊成了一個挺長的故事講給他聽，他也同樣報以了非常正確的回應，欣慰，歎息，不解，目瞪口呆。
“過去了的就都過去吧，我看你現在挺好呢。”徐老師微笑著看著我，他以前對我從未露出過這種表情，一時間讓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想想以前咱們兩個，幾乎是見了麵就吵架，你那時候還想咬我……”說到這裏他又是一聲輕笑：“現在還不是在一起麵對麵的聊天嗎？”
“是啊，我現在才知道當時的自己有多麼幼稚，多麼讓人頭疼……”
“人都是這樣，才會慢慢成長起來，老師小時候也不是個乖孩子，可再不乖的壞孩子最後也還是要長大的……”
很熟悉的詞語，卻再也聽不出一絲說教的意味，聆聽著諄諄的教誨，我終於發現，原來他是一個非常優秀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