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賀靈辭安靜地坐在床上,眼下一片陰翳,長睫不安地翕動著。
他抗拒外人的觸碰,又不願與人交流。方才那大夫問診,他隻是點頭或搖頭,幾乎沒有說過話。
顧緋撩開幃帳,便見少年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看見她進來,少年似乎瑟縮了下,隻是緊繃的神經明顯有所放鬆。她是他第一個見到的人,他本能地想要親近她。
顧緋屏退兩側宮女,將食盒放在床頭的幾案上,問:“餓了嗎?”
食盒裏溫著藥粥,還熬了一盅湯,放了桂圓、紅棗、枸杞,都是補血養氣的。
賀靈辭抿抿唇,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將視線收回,隻是輕輕搖頭。
他很聽話,黑眸濕漉漉的,無端惹人心生憐意。安靜得過分,像一道無聲無息的影子。
“不餓也要吃,”顧緋卻沒同他客氣,打開蓋碗,粥冒著熱氣,隱隱夾雜著中藥的淡淡苦味,“本宮救了你,還花大價錢為你治身體,你這條命就是本宮的,不得輕慢,知道了嗎?”
係統嘖嘖驚歎:“宿主,你也挺適合當強盜。”
這邏輯真是無懈可擊。
顧緋才不理它,端著碗坐到賀靈辭身邊,挑了挑眉,“怎麼,要本宮喂你?”
柔軟的身軀近在咫尺,一縷幽香鑽入鼻尖。賀靈辭的身體驀地僵硬,他低下頭,從顧緋手裏接過了粥碗。
顧緋是大乾最受寵的公主,身邊的人自然也是最好的。雖是一碗清粥,熬得綿密,口感尚佳。隻是於賀靈辭而言,他顯然沒有什麼品鑒美食的能力,隻是將粥一勺又一勺往嘴裏喂,目光平淡,像是在執行某種指令。
過去十五年,賀靈辭是一台被精心設計的殺人機器。他懂得最快最狠的殺人手法,卻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隻是機械地完成閣主所布下的任務。直到流落京城那三年,才漸漸變得像個正常人,可依然是病態的、扭曲的。
顧緋支著下巴看他喝粥,一碗粥見底,方才悠悠道:“你的身份,本宮已經查清楚了。”
賀靈辭抬起頭,安靜地看著她。
“你是榮親王世子,名顧衍,奉召入京。在城郊遇到歹人,馬車失事,你墜落山崖,偶遇了本宮。”
顧緋取出袖中令牌,遞到他麵前:“這是象征你身份的信物,自己收好,往後沒有本宮的命令,不要隨意給別人看。”
“……阿辭。”
少年低低地開了口,嗓音艱澀。
這是賀靈辭今天與她說的第一句話。
他垂眸,漆黑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藏著某種危險的鋒芒。
他並未抗拒顧緋說的那些話,卻本能地排斥“顧衍”這個名字。
“你的小字?”顧緋輕笑了聲,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本宮乃當朝公主,與你同姓,單名一個緋字。論輩分,你該稱我一聲‘堂姐’。”
賀靈辭微微斂眸,卻道:“公主。”
他的語氣乖巧聽話,麵色蒼白瘦削,氣息虛浮,嗓音帶著淡淡的沙啞,叫人實在生不起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