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容輕醒來的時候,最清晰的就是窒息感,她像沉在水底很久才浮岸般大口呼吸,然後再感知到的就是疼痛,脖頸處仿被碾碎,灼燒一般。
她聽到自己喉間發出布帛撕裂時的破碎聲,隨著她的呼吸,淤積成塊的血便湧了上來,濃烈的甜腥讓她嘔了一地。
這時她才察覺出不對勁來,她本該早就死了。
她實在是個悲哀至極的皇後,被她的夫君尚元灼幽禁七年。他那麼樂於折磨她,好幾天不給飯食,待她快虛脫昏厥才施舍薄粥,記不清在鬼門關上走了多少遭,尚元灼總用價值連城的藥物吊著她的性命。
木容輕永遠也忘不了尚元灼將她抱在懷裏,一勺一勺喂藥的模樣。尚元灼灰燼般的目光落在她日漸幹癟的麵龐上,他的唇角總是掛著淺笑,語調也是溫和的,他說:“乖乖喝藥,別想著死,想想你的家人。而且,清虞所受的苦你還沒嚐完。”
治她,隻為了繼續折磨她。
木容輕長得很美,如純白的荼蘼花,如曇如蓮,世間最潔淨之物都可用來相稱。
她死的時候,瘦成了一具幹屍,她最引以為傲的長發幾乎掉光了,剩下絲絲縷縷的灰白,肮髒地貼在她同樣枯黃如舊絮的皮膚上。
在那樣的日子裏,恐懼像長在黑暗裏的苔蘚擴散攀爬,再久便是腐蝕肌理的絕望,再後來連絕望也沒了。
木容輕的視線逐漸清明,環顧四周,隻見自己在一間寒酸至極的屋子,乍看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床頭堆著很多同樣破舊的書,牆壁上的漆粉已悉數剝落,屋子裏很多地方有著老鼠啃齧過的痕跡,彌漫著一種灰塵與腐朽的氣息。
其實木容輕懷疑自己隻是做了一場夢,她可能還沒死,隻是餓得不太清醒了,因為囚禁她的屋子,也如出一轍。
她原本癱坐在地,直到她視線落在地麵的一條白綾上,那條白淨得與這屋子完全不符的布帛,使她渾身一顫,伸手抓起時,她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條白綾似乎被什麼利器割斷一樣,斷裂處擴出絲絲縷縷的細線。窗戶大開著,寒意股股灌入,把桌上點著的一小截蠟燭吹得明滅不定起來。
木容輕不禁打起了寒顫,她掙紮著起身,這動作幾乎要了她的命,身體過於虛弱再加上腿腳發麻,她撐著牆壁緩了很久才走到了破損的紅木窗戶邊,將它關上。
手指蹭上了肮髒的灰塵,木容輕本能地嫌惡,繼而又深覺淒涼諷刺。
她誕於名門望族,父親是一品大將軍,父親從無妾室,一生隻得了她一個女兒,是真正含著金湯匙長大。長大後被指婚給太子尚元歧,兩年後便成了鳳儀萬千的皇後。
多麼,貴不可言的命數。
木容輕抵禦住心裏發寒刺骨的疼痛,她不能想這些,日子已經夠暗了,不能再想。她到桌旁坐下,凝視著一點點燃沒的白燭,蠟淚緩緩滾落,在桌上凝成了醜陋的痕跡。
太冷了,是快到冬天了嗎?木容輕毫無猶豫,伸手接住往下低淌的蠟淚,很燙,未凝固時在手中揉搓著,便能有些許溫熱。那是很多年來她取暖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