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們狹路相逢,卻早已陌路。(3 / 3)

若寒接著說:“羅簡,我很感激你這一年半來對我的幫助和照顧。你總是會幫我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就像我的父親一樣,為我操心,不管是我的生活還是工作,你總想幫我安排得最好、最妥當。我真的很感謝你,並且也想竭盡所能報答你。是你讓我在這個城市有了活下去的資本和勇氣。可是,羅簡,你從來沒有問過我喜不喜歡你安排的這些生活和工作,你總是買什麼,塞給我,我就必須得喜歡;你丟給我的,我就必須接受。以前你給我的,我都可以不拒絕,甚至是欣然接受,可是,以後不要再讓我難堪了,好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堅持下來,才說完這麼一大串話的。但是就憑著一股子的衝動,她絲毫不打結地說完了,說完之後便感覺整個人虛脫了,立在原地,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樣,該說點什麼或者做點什麼。

羅簡站在對麵,完全還沒反應過來,想一想剛才那個人是周若寒嗎?那麼有爆發力,說的那些話,還真的讓羅簡恍然大悟,猶如被什麼敲了一下警鍾。她說的都對呢,他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給她的這些,她會不會喜歡,他隻要她接受就好了,他總是以為她會喜歡的。

給她安排工作,照顧她生活,都是按照自己的意願來做的。他就像一個掌控師,而她變成了自己手上的傀儡,路該怎麼走,他全幫她設定好了,隻要她跟著他繼續走下去,那就一定是正確的。

是啊,他竟然那麼離譜地以為她願意這樣。就像他天真地以為他對她的好,她都是應該知道的;他喜歡她、愛她,也是不需要說出口的,她便什麼都懂了,也接受了。現在想想,就算她接受了,但是她喜歡嗎?她需要嗎?

現在看來,還是個未知數吧。

羅簡回過神來,對麵已經空空如也,若寒早就出去了。羅簡有點懊惱,這大概是第一次和若寒鬧矛盾吧,居然有點讓他手足無措,才會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不過想想忽然又覺得有趣呢,也許這樣的周若寒才更像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女人。

羅簡懊惱地拍了拍腦門,覺得前所未有的沮喪。

若寒已經三天沒有理羅簡了,早上在公交車站台遇見他,也隻是淡淡瞟了他一眼,跟看了空氣一樣走過去。下班回家她總是第一個就衝出了辦公室,跟一陣風似的消失不見了。他跟著可可灰溜溜地去她們家,也不見她出來,關著房門怎麼都不肯出來。

羅簡笨笨地朝陳奇和可可求助。

可可說:“隻要有誠意地賠罪就行了,再加一些小浪漫,小寒肯定會原諒你的。”

“嗯?”羅簡百思不得其解。

“蠢死了,就是請她去情調好一些的餐廳,加上一大束鮮花、紅酒、音樂,哇哇哇,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這樣的道歉的。”可可一個勁地自我沉醉,羅簡回頭一想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既然是自己做錯了,那麼正式一點提出道歉也是應該的。

那天在可可的配合下,若寒被騙到了江邊的綠翼咖啡廳。她趕過來,四下尋找可可的身影,卻一眼就望見坐在進門不遠處的羅簡,一下就反應過來——他們肯定是串通好的。

隻是若寒沒有轉頭就走,其實她也不是對羅簡有多麼生氣,隻是她想爭取不要與蘇默有共事的機會,她想扭轉什麼。可惜當她知道人事部那邊死都不肯放她走之後,反而沒那麼責怪羅簡了,就算羅簡沒有提名自己,人事經理說不定也早就想到了自己。

這些天她沒有理羅簡,隻能說一半是因為生氣,一半也是因為心煩意亂,根本沒什麼心思去理他,反正都已經鬧僵了,幹脆就再繼續鬧一陣子,換回一陣子的清閑獨處的時光吧!而羅簡並不知道她內心裏的這些想法,所以這次這麼鄭重其事地請她吃飯,給她道歉,她倒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其實你不用請我吃這麼貴的西餐的。”若寒坐下來,笑了笑。

這還是那天之後,她第一次對他說話,對他露出笑臉來,一時間羅簡有點緊張,拿起放在餐桌上的一大束百合配滿天星遞給若寒:“若寒,對不起。那天你和我說了那麼多,後來我自己也想了很多,我發現你說的都對,我想以後我再也不會這樣了。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其實那天我是太衝動了,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我沒理由這樣去責怪一個全心幫助我的人。”

羅簡聽她能這樣說,就安心了許多。

若寒接過百合,聞了聞,還真是香。沒有男生送過她花,羅簡是第一個。沒有男人會為自己安排好所有的事情,還要挨她的責問,除了羅簡。她知道羅簡的眼神越來越熾熱,她突然感覺到不安。眼神飄過羅簡的肩膀,落到不遠處的那一桌上正在低頭切著牛排的少年,少年對麵坐著一位長發姑娘。他突然抬起頭來,眼神正好迎上若寒的,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雖然隔著這麼遠,她還是能感覺到他眼神中透露出來的那種犀利。

他對她笑了笑,已經端著半杯紅酒站了起來,晃悠悠地朝羅簡和自己走來。

她聽見他在朝羅簡打招呼:“嗨,羅哥也在這裏?正在和女朋友約會嗎?”

羅簡往回一看,爽朗地大聲回應他:“喲,是蘇默啊,真巧。”

若寒整張臉頓時變得煞白煞白,手中的刀叉掉到了地上,整個人顫抖著站了起來,低著頭和羅簡說自己去洗手間,便落荒而逃。

他真的就是蘇默!

她是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這輩子她還會再見到他,這樣的奢望她從來不容許自己有,之前在經理那裏看見他的名字,她也隻是僥幸地想,也許隻是重名而已,世界上那麼多人,怎麼可能就那麼巧,他們還要重遇?後來從羅簡和可可那裏也聽到很多關於他的信息,但是她還是死心眼地相信不一定就是她認識的那個蘇默。或許不是呢?

可是,今天,當他站到她麵前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他就是他,一點也沒有變,那雙眼睛,曾經就是這樣犀利地望著自己,望到自己連手放哪裏都不知道了。

六年了,那雙眼睛似乎比以前更加犀利和冷酷了。

她驚慌失措地站在洗手間的鏡子麵前,狠狠朝自己臉上潑了兩下冷水,頓時感覺全身都冷,不停地顫抖著。她什麼都不想去想了,隻想現在馬上離開,躲得遠遠的,於是急急忙忙烘幹了雙手,再拿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水痕,正準備從後門偷偷離開,卻不料,這時候,鏡子裏出現了另外一張臉,一張男人的臉。

他是什麼時候站在自己的身後她都不知道。

是蘇默。

他在鏡子裏露出清冷得像月光般的笑,他說:“周若寒,六年了,難道你不覺得你應該去我父親墳前燒點紙錢嗎?”他果然是恨著她的,六年前沒辦法確認,因為出事那天後,她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不知道他是傷痛,還是憎恨,抑或是惋惜。換了是誰,都無法不憎恨的吧,要是若寒自己,也一定會恨不得殺死對方。

蘇默說:“那麼不願意見到我,是因為你愧疚嗎?還是因為你根本沒臉見我?也許你就應該做一輩子的烏龜,看見我你就要躲起來,退避三舍。周若寒,你像一個蝸牛一樣活了六年了,你想這樣活一輩子嗎?”

若寒渾身發抖,連最後支持的力量都沒有了,整個人伏在洗手間的洗手台上。這是一個殘忍的重逢,他的尖銳刻薄把這些年來她努力埋藏好的傷口一點一點撕開,整個血淋淋地攤開在兩個人麵前,不知道他會不會痛,隻是,她是痛的。

她用冷水死勁地澆濕自己的臉,已經分不清楚自己臉上那是淚水還是冷水,她隻想抓住什麼,好不讓自己就這麼往下掉,下麵是一個黑洞,是六年前的那個噩夢。

她不要,她不想去回憶,好不容易走出來,開始新生活。在歇斯底裏後,她終於冷靜了下來,她朝他平靜地說道:“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夢裏她大口大口地呼氣。掙紮地坐起來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仿佛像看見了魔鬼一樣,痛苦、發麻。冤有頭債有主,該來的總是要來。

她知道她沒有忘記,也不可能忘記。

六年前他們就早已狹路相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