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眼等罵等了半晌,卻沒聽見動靜。

蕭七忍不住抬起了頭,就見蕭淩風走到床榻邊,親自用手按了按塌上鋪著的被褥。

這等大冷的天氣,被褥本就容易寒涼,又加上帳子搭得匆忙,搭的時候隻看看除去了冰雪雜草,沒做多餘處理,便頗受濕氣侵襲。於是這被子就變得更加濕重冷硬了。

光是上手摸了摸,蕭淩風便直皺眉頭,這哪裏是住得人的樣子?若當真叫這嬌氣的大公子住了這間帳子,恐怕得叫凍得一病不起了。

想到這裏,蕭淩風轉頭吩咐蕭七:“將這床榻搬到本王帳子裏去,軍師先在我帳中對付幾日。”

蕭七悶悶地應了聲是。

“被褥拿去重新烘過一遍再送來。”蕭淩風看了眼蕭七,頓了頓道,“你親自去烘,何時烘好了何時吃晚飯。”

蕭七神色扭曲一瞬,終於還是不敢反抗。

莊清月手藏在寬袍大袖中,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才忍住沒笑出聲來。

不過,雖然莊清月麵色一如既往地平靜,但蕭七卻直覺他此刻心裏定然是不懷好意。於是在抱著被褥路過莊清月時,還是沒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莊清月心底好笑,卻仍舊大方回視著蕭七,臉上笑意盈盈。

蕭淩風沒注意到兩人的眼神官司,見蕭七出去了,才轉頭看向莊清月:“喜樂他們今晚或是明早也該到了,到時候讓他們重新收拾一處帳子,你再搬過去吧。”

莊清月彎了彎眼睛:“全憑王爺吩咐。”

從軍師帳裏出來,蕭淩風看了看黯淡的天色,便領著人回了帥帳。

這幾日他不在軍中,軍務已經積累了滿滿一案,亟待他處理。

即便蕭淩風已經讓莊清月掛名做了個軍師,但軍機要務還是應當避嫌的。更何況,聯想到莊清月未來要做的事情,在沒有弄清楚前因後果,沒把人掰到同一陣營時,蕭淩風也不敢對他交付全然的信任。

於是他不知從哪兒摸來了幾冊書,遞給莊清月:“看看書解解悶兒?”

見他要處理軍務了,莊清月心底雖然好奇,但還是忍住了窺探的心思,識趣地接過書冊,坐到了遠離書案的矮榻上。

將手裏的書冊隨手翻了翻,發現是一些記載西北風土人情的遊記,莊清月訝異一瞬,又抬頭覷了眼蕭淩風,心說看不出來,蕭淩風竟然還有閑情逸致看這些雜書。

不過,書確實是好書,也不知是哪位妙人寫的,西北的風情美食盡載於其中,莊清月剛翻了幾頁就看得入了迷,漸漸地也忘了那份打探軍務的心思。

蕭淩風見他看書看得入神,嘴角便不自覺地勾出一抹笑來,而後在心底給先前送書過來的石頭記了一功。

然後也沉下心思看起了手中的條陳戰報。

剛看過幾份,蕭淩風便覺得眼睛有些累了。一抬頭,才發現原來是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他活動一下肩膀,起身點了燈,發現莊清月仍捧著書,對周圍的環境變化恍然不覺,甚至連眉頭都沒皺過一下。

燭火跳動著,在帳中投下昏黃的燈光,帳子裏也憑空添了幾分暖意。蕭淩風搖搖頭,回身重新在書案邊坐下,拿起了一份新的條陳。

剛看了幾句話,蕭淩風便頓住了。

是那晚上他讓石頭寫的,關於如何整頓邊防要務,如何排除疏漏嚴守牢房的方案意見。

倒不是石頭寫得有多好或者多不好,而是,他想起來那晚上沒來及向莊清月試探的,文老的死因。

莊清月手裏的遊記又翻過一頁,忽然察覺到屋子裏的氛圍有些過於安靜了,他抬頭往蕭淩風那邊望了一眼,就見那人拿著兩張紙正發著愣。

他沒在意,繼續低頭看書。

蕭淩風卻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忽然回過神來。

他看向矮榻上的莊清月,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如果你的同伴被俘虜了,你會去救他,還是去殺他?”

莊清月愣了愣,從書裏抬起頭來,不假思索道:“若是同伴,那必定是要傾盡全力去救的。”

蕭淩風打量著他,像是在分辨他話裏的真心實意到底有幾分。末了,他又問:“假如不救反殺,那又是為了什麼呢?”

莊清月眼神閃了閃,隨後直直回視著蕭淩風:“不救反殺,便意味著不是同伴,王爺連這也不明白麼?”

他神情自然,像是在回答蕭淩風的問題,又像是帶了點別的深意。

蕭淩風點點頭,將手裏的紙張收好放到一邊:“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