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雪漸漸下得小了。

石頭看了一眼屋外飄落的細雪,點齊人手後向蕭淩風稟告一聲,隨後牽出馬匹,等蕭淩風一聲令下,便可趕早出發。

蕭淩風係緊了披風,見掌櫃的殷勤侍立在身側,忽然開口狀似無意地問:“那位符公子,可起身了?”

掌櫃的一愣,垂首回答:“符公子今日一大早便離開了。”

蕭淩風隨意地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掌櫃的鬆了一口氣。

幾人分頭出發。蕭七被罰著帶了兩人回駐地點兵,石頭和另外三人跟著蕭淩風趕往朔陽城。

沿途並不好走,那二三十裏路盡叫茫茫積雪覆蓋,親兵們跟在蕭淩風身後踏馬疾馳,在雪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蹄印。寒風吹麵而來,刀子似的打在臉上,刮得人生疼。

入了朔陽城,一行人直奔縣衙。

城裏百姓在街上掃雪,見靖北王爺一襲黑衣策馬而來,身後還跟著幾個人高馬大的親兵,於是紛紛避讓。

等人走遠了,又都伸長了脖子探看,企圖從那巍峨堅實的背影中窺見幾分靖北王的風姿。

“張大人!王爺來了!”當值的人眼尖,老遠就瞧見了靖北王爺那匹標誌性的烏雲踏雪,於是慌忙進去通報。

縣官聽說靖北王來了,連忙放下手裏的交接名冊,急急出門迎接。

“下官不知王爺親至,有失遠迎,甚是失禮。”他站在縣衙大門外,恭恭敬敬地朝著滿臉冷然的靖北王拱手問安,“還請王爺海涵。”

蕭淩風騎在馬上,麵色冷肅地輕輕頷首。

他手裏拽著韁繩,不動聲色地瞥向縣衙大門外官差押解著的隊伍,目光在那一群東倒西歪狼狽不堪的犯人裏細細搜尋。

無果。

張大人沒想到靖北王會在交接犯人的緊要關頭親自過來,一時有些拿不準他是個什麼意思。見這黑衣王爺坐在馬上一臉嚴肅不言不語,心中便越發緊張了。

深吸一口氣,張大人青色袍袖一振,複又躬身問道:“不知王爺此番親臨,可是另有吩咐?”

蕭淩風一偏頭,石頭會意,翻身下馬與縣官交涉。

石頭比蕭七年紀大些,雖說名字叫石頭,人卻是穩重又不失圓滑。

他臉上帶著親和有禮的笑容與縣令寒暄了幾句,隨後抬手指向那群戴著方枷目光呆愣的充軍要犯們,小聲問他:“莊易知莊大人父子,名冊裏可有?”

“有有有。”縣官心領神會,立即將莊清月父子的軍籍文書翻找出來,又順手招來個衙役吩咐一番。

不多時,那衙役便步子飛快地小跑著回來複命,臉上還帶著那種麵見大人物的喜色。在他身後跟著的,是戴著重枷,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搖晃著走來的一老一少。

天寒地凍的,那兩人穿著單薄囚衣,顯然是被凍得四肢僵硬行動遲緩了。

那衙役著急表現,回頭見父子兩人遲遲沒能跟上,生怕他二人誤了自己在長官麵前得臉的機會,於是心裏一發狠,舉起手中長鞭狠狠揮向莊清月。

圍觀的人群裏傳來一聲驚呼。

這些衙役平日裏麵對犯人蠻橫慣了,對著重刑要犯慣常是非打即罵,然而這回卻是踢到了鐵板。

那衙役揮鞭時蓄了十成的力氣,然後壓根還沒能落到莊清月身上,便被石頭鉗住了手腕。

鞭子在半空中晃蕩兩下,又軟軟地委頓下來。

當兵的人扛慣了刀,手勁極大,隻需輕輕一擰,便能輕易捏碎人的腕骨。

那衙役還待掙紮,隻聽一聲極輕微的“哢噠”聲響起,那衙役還沒反應過來,手腕便以一個奇異的姿勢軟垂下來。

他失聲一瞬,隨即驚恐萬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疼痛終於後知後覺襲來,叫這衙役大冷天的竟也瞬間疼出滿頭的冷汗。

他慘叫一聲,又被石頭一腳踹翻在地,抱著手腕翻滾不休,在雪地上滾出一片不堪的泥濘。

眾人噤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動也不敢動。

蕭淩風皺眉:“吵得慌。”

便立刻有人將那倒黴衙役拖走。萬一動作慢了,惹了那殺神王爺不高興,這衙役恐怕連命也沒了。

四周安靜下來,蕭淩風垂眸,眼裏隻餘寒天雪地裏穿著兩件單衣,牙關打著顫,連嘴唇凍得烏青的憔悴青年。

他知道,莊清月若仍按著劇情出現在充軍隊伍裏,肯定不會用昨夜那張昳麗張揚的臉,但也絕沒有想過會是這個樣子。

他緊緊盯著麵前這個眼神空洞茫然,算得上清秀卻絕不能稱之為好看的瘦弱男子,試圖從他身上找到零星半點那人的影子。

這二人,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莊清月?又或者,這書中世界的易容之術已經這般出神入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