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紅日已西斜,豔霞滿天,漁舟唱晚,采蓮女們紛紛搖舟泊岸,滿載而歸。
孫小花惦記著要被扣掉的五錢銀子,晚飯都吃得沒滋沒味,沒精打采地挑了幾筷子菜,扒拉幾口飯,便鬱悶地回屋躺下。
阿娘和孫大牛知道這丫頭的脾氣,也不理她,隻管招呼彎彎吃完飯,又聊了會家常,便早早歇了。
夏季天黑得晚,天空如江南紮染的染料暈著剔透的墨藍,一輪冷月悠悠掛在天邊,周邊閃爍著若隱若現的星光。
正是鎮上人家酣睡甜夢之際,彎彎見孫家三口都睡得熟了,便提著籃子悄悄出了門。
此刻閉目站在湖邊,聽湖水溫柔拍打著岸石,心境通透寧靜,運起內息轉動一個小周天。
這段時間吃得飽睡得香,加上心情愉悅,身子好得多了,內息雖然遠遠恢複不到從前的程度,但用來做接下來的這件事,卻已足夠。
調息片刻,彎彎雙眼緩緩睜開,如秋水湛湛神光隱現,嘴角牽起一個俏皮的微笑,足尖輕點岸邊,人如一縷輕煙飄起,掠向湖心。
足尖不斷在荷葉上借力,寬厚的葉片搖曳之際,人已經如清風拂過。
若有蓮蓬,便彎腰輕側,皓腕如雪,輕輕一旋,將蓮蓬摘入籃中,荷葉剛剛有些吃不住力沉入水中,人已經掠向蓮田深處,獨留水珠在葉麵上滴溜溜滾動。
如風乍起於湖,漣漪微搖,銀色的月光灑滿她的衣襟,月光下的她身姿清逸空靈,如淩波仙子踏葉而行,不似人間風光。
夜色中帶著荷花幽雅沉鬱的香氣,無酒自醺然。
彎彎並不知道,遠處有雙眼睛深邃似海,一瞬不瞬追逐著自己的身影。
看著月光下飛舞宛若精靈的人兒,樓譽眼中盡是滿足和深情,隻覺得恍若身處夢中,此情此景畢生不能相忘。
天微微亮,孫小花就起床了,今日要到鎮裏富戶羅府去交蓮蓬,想到羅府負責收租的王婆子那張刻薄嘴臉,心情就像踏青遇到了雷陣雨,說不盡的意興闌珊。
所以她打算早點去,早死早超生,趁著大家夥還沒到,還能少丟些臉。
草草洗了臉,孫小花挑起輕飄飄的擔子,做好了挨罵的心理準備,慢吞吞地打開了院門。
將將出了門,腳步突然頓住,眼睛瞪得極圓,肩上的擔子滑落,“吧唧”掉在地上。
然後她發出了一聲尖叫,音量之大震得後院的雞窩裏一陣騷亂。
睡夢中的孫大牛,正在喂雞的阿娘,剛端起米粥的彎彎均被嚇了一大跳,紛紛從房間、後院、廚房裏奔出來,往門口跑。
“小花,怎麼了,大清早的鬼叫什麼?”阿娘急問道。
孫小花依然圓瞪著雙眼,帶著驚喜和不可置信,指著牆邊道:“那些,那些是哪裏來的?”
幾人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白牆邊一溜地放著十幾隻籃子,籃子裏裝得滿滿當當,正是新鮮的蓮蓬,個個蓬大色嫩,飽滿欲滴,枝梗上還帶著晶瑩的露珠,顯然是剛剛采摘下來的,略略一算,足足有五百多個。
所有的鬱悶一掃而空,孫小花高興得亂蹦,拉過彎彎的手道:“姐姐,是你對不對,我就知道是你,你真厲害,我太喜歡你了!”
昨晚采的蓮蓬分明還放在自己房裏,這些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彎彎搖搖頭,看著牆邊的十幾隻籃子一臉茫然。
“會不會……是……是別人放……放咱門前的,咱……咱可不能給人家拿走了。”孫大牛說。
孫小花大刀闊斧搖著頭:“不會不會,你們沒看見嗎,籃子上都寫著咱家的字呢。”
仔細看去,那一溜十幾隻大籃子上都貼著張紅紙,上麵端端正正寫著個“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