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彎眼神一黯,低頭不語。
阿娘見她從進門到現在沒有說過半句話,之前身上穿的衣裳雖然顏色樸素卻質地高貴,但偏偏全身上下找不出半件首飾,連耳洞都沒有穿過,心中便有了點數。
這姑娘估計是從哪家大戶人家裏逃出來的丫環,苦人家出身,模樣又生得那麼好,怕是在那戶人家裏吃了不少苦,連嗓子都毀了,如今身無分文又無家可歸,真是天可憐見的,年紀輕輕卻如此命苦。
看向彎彎的眼神中充滿了慈母般的溫暖,雖然收留逃奴是大罪,但是奈何不過一顆善良純樸的心。
和聲安慰道:“阿娘都知道,唉,可憐的孩子,就留在阿娘家裏吧,雖說粗茶淡飯的,但少不了你一口。”
彎彎愕然抬頭,就見到孫小花喜笑顏開地抱著她的胳膊樂道:“姐姐,姐姐,阿娘答應你留下了,就和我睡一屋吧,以後我就有個好姐姐了。”
孫大牛一言不發,夾起個雞腿,放進彎彎的碗裏。
彎彎不知所措,想說兩句什麼,卻苦於口不能言,隻好微笑著點點頭,在孫家安頓住下。
孫家阿娘是二嫁,兩任丈夫都姓孫,先和前夫生了孫大牛,前夫病死後,嫁了個開粥鋪的小生意人,生了孫小花,沒過幾年後頭這個丈夫也病死了,孫家阿娘落了個克夫的名聲,也無心再嫁,守著兩個孩子過日子。
孫大牛做得一手好燒餅,薄脆鬆香,遠近有些小名氣,靠著這個燒餅鋪掙的銀兩支撐家裏的主要開銷,孫小花幫著鎮裏的富戶捕魚挖藕摘蓮,孫家阿娘則在家裏做些針線活補貼家用,一家人雖是小戶清貧,日子卻過得恬淡滿足。
那天救她們的船家嬸娘姓錢,世代漁家,為人活潑利落,說話和蹦豆子似地快,嫁了個丈夫是個悶葫蘆,三天聽不到半句話,從來都是她在說,他在聽,卻相得益彰。
小鎮上都是些普通淳樸的老百姓,過著簡單幸福的小日子。
時光如流水,靜靜流淌,晃眼便過去了兩個月,江南水土最是養人,彎彎的臉色一日比一日紅潤,閑下來也不吃白飯,而是隨著小花駕船出湖捕魚挖藕,忙得無暇再去想從前的事情。
那些血雨搏殺,仇恨痛苦,如同上輩子的事情,在腦海中漸漸淡去,若不去想,似乎可以從此忘記。
一日,孫家阿娘在廚房裏剁豬肘子,一塊小骨圓滑,連剁幾下都滑溜開來,還差點傷了手,不免埋怨幾句,彎彎過來一笑,接過刀,也不見怎麼使力,手腕微動,挽出一個刀花,小骨就成了兩半。
孫家阿娘歡喜道:“你這手藝真不錯,家裏有人是做廚子的?”
彎彎手一頓,塵封的記憶似乎被春風吹開了一個角,露出了隻零片角,心底微微刺痛。
不回首,就能和往事說再見嗎?
自己錯了,阿爹,容晗,拓跋宏達,那些在自己生命中走過,給予自己溫暖和關愛的人,和自己的生命同生共長,血肉無法分割。
還有……他。
彎彎抬頭看向遠方,忽然覺得,有些想念涼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