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樓月】 之 眾裏尋
半個月後,樓譽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他本來就是個閑不住的人,加上國事軍務纏身,每日不知道要處理多少公文卷冊,養傷的這些日子裏,積下來的公文都快把書房裏那張紅木虎頭桌壓塌了。
因此這段時間,除了每日例行去看望彎彎之外,他大多數時間待在書房裏,忙著處理各項事務。
今日一進書房,就看到厚厚的公文堆上擺著一個黃皮宣文紙的信封,上麵蓋了個虎頭紅戳,在一堆卷冊中格外顯眼。
明黃是帝王之色,全大梁隻有一個人敢用黃色宣文紙做信封,通過最高等級的軍事機密信路送過來。
不用說,這封信肯定就是樓誠寫的,不用看,也知道信裏寫著什麼。
一個半月以來,這種黃色宣文紙的信封出現得太過頻繁,就連送信的親兵也從最初的震驚崇仰中緩過來,如今看到這個顏色就大不敬地想吐。
樓誠在上京急得跳腳,偏偏身為皇帝不能出京,隻得每日一封兩封信不斷詢問他的傷情,連珠炮似地催他回上京養傷,信中還透露出他一棵茁壯成長的大好幼苗,快被太傅們折磨成枯枝敗柳的悲憤和無奈。
樓誠對樓譽的想念,八成是真的牽掛他的傷情,另外兩成卻是日盼夜盼,盼著他早日回京打救自己於水深火熱的急切心情。
樓譽坐下來,抿了口茶,拆開那黃色的信封,抽 出信紙展開。
——四哥,你再不回來,我就到涼州來找你玩!
寥寥一句話,卻張牙舞爪地寫滿了整張紙,足見寫信之人的心情多麼暴躁煩悶,硬是把秀氣的小楷寫成了繚亂的草書。
樓譽笑著搖頭,幾個月不見,字倒是好了不少,可見太傅們果真是下了大功夫的。
但在彎彎回心轉意之前,自己又怎麼會放下她,回到上京去?
想到這裏,提筆回道——皇上稍安勿躁,臣傷已愈,在涼州尚有極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又轉念一想,自己這麼畢恭畢敬地寫,樓誠肯定會氣得掀翻禦書房的黃梨木書桌,然後再用飛刀在上麵畫幾個鬼畫符以示朕的心情很惡劣。
那張書桌用雲頂山上百年老木所製,得來不易,是武定帝的心愛之物,珍貴無比,在樓誠繼位之後,卻被連踹帶掀地翻了好幾次,桌麵被刻得傷痕累累。
考慮到這張書桌的淒涼遭遇,樓譽沉吟片刻,將之前的宣紙揉成一團扔入紙簍,鋪上張新紙重新提筆寫道——六弟你別吵,四哥我正在要緊關頭,待我以情動人將彎彎說服,年底之前,你就有四嫂了,這段時間很關鍵,別來煩我。
吹幹墨跡,將信裝入信封,用火漆封口,蓋上加密印章,喚來傳信兵:“原信路送回上京,呈給皇上。”
傳信兵恭敬持信退下。
數日後,樓誠接信,果然大喜過望,不但不再催樓譽回京,反而下旨,讓內閣和兵部將原本由西涼王處理的公務全部接過來,實在決定不了的就成本上奏,由他親批。
皇上怎麼一下子那麼刻苦勤奮起來?
這個翻天覆地的變化,實在讓一班臣工驚掉下巴,暗自揣測,皇上如果不是突然吃錯了藥,就是長大了,起了皇室居家旅遊必備的猜疑心,終於想起來要削一削西涼王的兵權。
之前的兄友弟恭實在太不符合亙古不變的宮鬥戲碼,讓某些想要看兄弟鬩牆的大臣們盼得眼酸,
如今方才鬆了口氣,對啊,這才符合滔滔曆史長河的必然規律嘛。
也有耿直的臣子找到老淩南王表示擔憂,大梁好不容易政通人和,風調雨順,再經不起內鬥消耗的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