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發射過於頻繁,一架攻城弩的弓弦已經崩斷,斷弦隨風而動,如利刃般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鋒利的痕跡,平添瑟瑟殺意和無聲的悲壯。
城下百米外的朔軍大陣裏,打出了一塊巨大的白色布幅,上麵用黑炭寫著幾個大字——
樓譽,交出彎彎,饒你不死!
在青黑色海水般的朔軍陣地裏,這塊白布尤其搶眼,明顯到想讓人假裝看不見都不行。
士可殺不可辱!
除了拓跋宏達之類大字不識一籮的文盲大老粗,所有人都怒目而視,眼中的熊熊怒火幾乎能將那副白布點燃。
就連容晗都氣得額頭青筋亂跳,眼帶血絲,恨不得立刻將那塊白布撕成粉碎。
遠遠看著城牆上那幾個人影,殷溟唇角冷彎,勾出一個森森笑意。
兵刃相交之餘,再玩玩心理戰。
朕乃一國帝君,怒發衝冠為佳人,不僅能夠減輕妄起兵禍的責罪,還能平添一佳話。
朕手下的將士,隻是戰爭機器,講的是個“君有令不可違。”
而你就不一樣,自稱把黑雲騎軍卒當兄弟,如今為了一個女人,卻讓兄弟冒險拚命,怎能說的過去?
黑雲騎十萬人,就算其中一成有了疑惑和動搖,那也夠了。
人心有了罅隙,如白玉有了瑕,缸碗有了縫,盛不住那麼多的殺意和堅毅。
之前山呼海嘯般的“彎彎”,以及現在打出的這塊白布,都是想讓黑雲騎的軍心不戰而潰。
夏玄敬看著殷溟的背影,心中俱是敬畏和驚懼,雖然說作戰一半打的是人心,但能將人心算計到這個程度,試問他自己也做不到那麼準那麼狠。
帝君如此心深似海,縱觀整個大朔朝廷,除了那個已死的老太監,再無人能揣度。
拓跋宏達已經從眾人的神色中察覺不對,拉過一個識字的小兵問清楚白布上的字後,頓時暴跳如雷,頭發根根直豎,如同發狂的怒獅,大罵殷溟的祖宗三代後,提起黑鐵大刀就待衝出去和殷溟拚命。
吳冠眼明手快,牢牢抱住,隻覺得好像抱著隻發瘋的倔牛,勒得手臂發疼。
——殷溟對你有了企圖,若他不死,將是無休無止的勢在必得……我必須殺了他……
樓譽的話在耳邊響起,彎彎靜靜站在那裏,回想起阿爹和安寧公主,以及沙灣殉國的五千將士,還有樓譽腹部那個險惡到了極點的傷口,那種常年在荒原大漠獨自求活,自小根植在骨子裏的倔狠又不可自抑地冒了出來,凝視著遙遠陣地上那個幾乎凝成一個黑點的人影,緩緩閉上了眼睛。
距離隻有百丈,很好。
氣息流轉一個小周天,彙聚於氣海,氣海殘破,隻能勉強集聚四成功力,也很好。
隔著百丈的距離,人影隻能是一個小黑點,可是樓譽和殷溟卻仿佛對麵咫尺般,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磅礴的殺氣。
“前鋒營上馬!”樓譽下令。
“鐵騎衛準備!”殷溟道。
“護城弩開弦!”樓譽道。
“弓箭手上箭!”殷溟下令。
一連串密集的命令之後,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攻城!”
“出擊!”
新一輪的大戰一觸即發。
正在這個火燒眉毛的時候,彎彎突然足尖輕點地麵,飄然掠起,站在了高高的牆垛上,長發如瀑,白衣勝雪,宛若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