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溫柔選擇了顧儒安住院的那家醫院,恰好看完感冒之後就去探望一下顧儒安。
這段時間,她休整一下不去上班,恰好就可以多去醫院陪陪顧儒安。
車子開到一半的時候小耳朵就睡著了,這讓正在開車,透過後視鏡看到了的江知行笑了:“這一點他倒是像足了你。”
的確是像足了顧溫柔。
顧溫柔平時一上車就喜歡睡覺,也得虧她自己開直升機的時候不會犯困。除了直升機之外,她在任何交通工具上都能夠輕易地睡過去。小耳朵也是完美地繼承了這個“優點”,一上車一歪頭就睡著了,胖乎乎的小臉上還有口水。
“我睡覺的時候也流口水嗎?”顧溫柔自己並不知道,她隻知道每次醒來的時候臉上都是幹幹的,枕頭上也是幹幹的。
這些,隻能夠問這麼多年來跟她一直都睡在一起的江知行了。他之前不是說每天都看得到她起床時候的樣子嗎?那麼她睡覺流不流口水,想必他也是知道的咯?
“嗯。”
江知行隻是說了一個“嗯”字,就讓顧溫柔的臉頰瞬間變得通紅滾燙了……她原本隻是隨口一問,問出口才發現好像有些不合時宜。
“哦。”她抿唇,剛準備做點什麼轉移掉自己的注意力時,手機忽然響了。
是顧儒安的主治醫生劉醫生打過來的:“喂,溫柔嗎?”
“嗯,我是。”顧溫柔已經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無緣無故,顧儒安的主治醫生為什麼要打給她?肯定是出事了……
顧溫柔的第六感準確得過分,下一秒,那邊就傳來醫生冰冷的聲音:“病人一小時前發生室顫,正在搶救。請你馬上過來。”
顧溫柔聞言,差點連手機都沒有拿穩。反應過來之後,她緊緊地捏住了手機,渾身都顫抖著,不敢相信地張了張嘴:“好……馬上過來。劉醫生,求您救救我爸……”
顧溫柔平日裏不算是能說會道,但是說話的時候分寸是很能夠把握的,而此時,她卻有一種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的感覺。
如鯁在喉,不過如此。
“我們會盡力的。”劉醫生說完就掛斷了。
“爸怎麼了?”江知行也聽到了,他應該也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臉色微沉。
“室顫,現在在搶救……”顧溫柔深深吸著氣,隻能夠通過深呼吸來緩解此時的緊張和局促。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地推到了一個死角裏麵,怎麼都出不來了。
但是她同江知行說話時,她比自己想象中要鎮定冷靜得多,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到了無法表達的地步,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堅強一些。
江知行也沒多說什麼,隻是加快了車速。
這個時間點並不是很堵車,但車速仍舊是不能夠太快。顧溫柔整顆心都被牽引了起來,緊張感占據了整顆心髒,她隻能夠聽到心髒撲通撲通劇烈的跳動聲。一時之間,車廂內變得極其安靜。
小耳朵在這種奇怪的氣氛中醒了,莫名其妙地睜開了眼睛:“媽媽怎麼啦?你怎麼哭啦?”
顧溫柔被小耳朵一提醒,才猛然發現自己哭了。
剛才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一直都在掉眼淚,而江知行也一直都沒有提醒她,大概也是不想讓她想到在流淚。
顧溫柔抹幹淨了眼淚,哽著喉嚨對小耳朵解釋,不想嚇到了孩子:“沒事,媽媽沒事……”
小耳朵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一塊小毛巾,上麵還沾著他身上的奶香味兒。小耳朵的手不夠長,最長隻能夠夠到她的肩膀:“媽媽,擦擦眼淚吧,不要哭哦。我把我的小毛巾借給你。”
小耳朵還特意說了“借”這個詞,顧溫柔心底一軟,小孩子有時候就是有這種魅力,能夠讓人身心舒暢。
她的心情被小耳朵稍微撫平了一些,點了點頭:“嗯,小耳朵乖。”
江知行自始至終沒有說話,而是在專心開車,顧溫柔覺得江知行身上有一種她一直都喜歡的魅力,那就是認真。
他做事情比她見過的任何人都要認真,無論是做什麼事。
她也知道江知行的心緒肯定也跟著她的心緒一起被牽動著,他的緊張感並沒有比她少一分一毫。
“知行,我沒事。”顧溫柔還是開口對江知行說了一句,她怕他擔心。
在顧溫柔的整個青春當中,她的喜怒哀樂全部都是被江知行牽動著的,江知行高興,她高興,江知行難過,她難過,任何自己的私人情緒全都在無形之中被他影響著。
所以哪怕是到了現在,已經結婚多年之後,她還是會很刻意地關心江知行是不是高興,是不是難過……
習慣這種東西,一時半會兒根本改不了。
“嗯。”江知行仍舊沉穩,回應她時也隻是清冷的一個字。
醫院。
顧溫柔趕到醫院的搶救室時,醫生恰好從搶救室裏麵出來。
“醫生……醫生我父親怎麼樣了?”顧溫柔緊張地想要去抓住醫生的手臂問,但是很快就意識到這個行為的不禮貌,她的雙手一時之間無處安放,隻能夠垂放在身側。
但是下一秒,她的手就被江知行輕輕握住。她因為在發燒的緣故,手腳都是冰涼的,而江知行的手是滾燙的,包裹住她手的瞬間,讓她沒來由地覺得特別地安定。
“很抱歉,病人的胃癌之前已經到了晚期,並發症導致了室顫,搶救無效。死亡時間是上午九點二十八分。”醫生同顧溫柔宣讀死亡時間時,臉色也是沉重的,但是顧溫柔此時此刻根本無法顧及這些,她頓時蒙在了原地,僵持著身體一動不動地看著醫生。
“醫生,你騙我的對不對?”她聲音喃喃,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隻要一覺醒來這些事情就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我們也很抱歉,已經盡力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醫生大概都不願意說出“盡力”二字。
顧溫柔此時此刻已經完全忘記了醫生的無奈,她隻想要自己的爸爸……
十八年前她喪母,當時沒日沒夜地哭,是顧儒安抱著她告訴她還有爸爸,但是現在爸爸也沒了……
顧溫柔仿佛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能力,渾身上下都疼了起來,酸脹疼痛的感覺讓她盲目地抓住了醫生的手,揮掉了江知行的手,甚至忘記了自己現在在幹什麼。
“醫生,你騙我的,你說你騙我的……好不好?”顧溫柔還在發燒,說話的時候聲音是喑啞的,帶著一點點聲嘶力竭的味道。
醫生無奈地看了一眼江知行,希望家屬能夠控製一下她。
江知行沒有按照醫生的意思攔住顧溫柔,而是開口在她身側輕聲說:“溫柔,鬆開醫生吧,醫生盡力了。”
江知行知道這是在醫院,大聲喧鬧隻會吵到別的病人,而如果他現在抱住顧溫柔將她抱開的話,以顧溫柔的狀態,肯定會不受自己控製地喊叫。
一旁的小耳朵是徹徹底底地被嚇到了,不明白媽媽怎麼了,也不明白爸爸怎麼了,更不明白醫生叔叔在說什麼。
但是小耳朵沒有吵鬧,而是靜靜地站在一旁,他伸手扯了扯顧溫柔的衣角:“媽媽,別哭了。”
小耳朵心想,剛才在車上,媽媽不是說不哭了嗎?還拿他的小毛巾擦了眼淚呢。
顧溫柔現在根本沒有心思管小耳朵,她將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手上,醫生都有些被抓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