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界,風聲蕭鳴。
由於剛經曆過一場大戰,如今抬眼望去,隻可見周圍一片殘破荒蕪,以及地上橫躺著的許多屍體。
在這片廢墟屍堆裏,有一個紅衣紅眸的男人格外顯眼。
他神色漠然,在他的一半臉上魔紋橫生,另外半張臉則被黑色可怖的麵具遮住,戾氣縈繞了他整個人。
此刻,他半跪在地上,在他的胸口插了一柄利劍,而他隻能依靠著手裏的劍支撐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去。
但最後,紅衣男人還是沒堅持住,他吐了一口血,意識漸無,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還念了一句什麼。
……
山洞裏的寒玉床上,打坐的青年驀然睜開眼。
沈在水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方才又夢見了自己死去的場景了,難免有些瘮人。
這個場景他夢了許多次,但從前隻是不連貫的畫麵罷了,裏麵的人除了他自己,看不清其他人的模樣。
可自從他結丹後,夜裏閉目打坐時,那些畫麵便接二連三出現,而且越來越清晰,畫麵中那些模糊的人也開始有了清晰麵容。
如果不是沈在水堅信自己劍心穩定,他還以為這是他的心魔。
可如果不是心魔,又會是什麼呢?
總夢到自己死去的場景,怪怪的。
還有就是,據他將目前看到的所有畫麵連起來,居然理出來一點兒劇情。
夢裏的他最後會死,是因為一個男子。
哦,從整理的劇情來看,這個男子還是他的小師弟。他為那位小師弟做了許多,為他癡,為他狂,為他墮魔滅世砸牆。
“……”
剛看到那些劇情畫麵時,沈在水簡直有些心梗,內心也有一些髒話想講。
但好在那隻是一個夢。
不過他總不可能平白做夢,還是得問師叔他們。
算了算時間,閉關已經有兩年了,是時候該出去了。
沈在水於是從寒玉床上坐起。
洞府的石門乍然打開,隻見眉目溫和,豐神俊朗的青衣青年負著手從裏麵慢慢走出來。
走出洞府的一瞬間,隻見遠處天邊天光乍破,初升的朝陽分出一縷金色霞光,照亮了這處,將地上青年修士的身影拉得頎長。
還未來得及回自己的住處,就見儲物袋裏的傳音符亮了,一道冰冷淡漠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到大殿來。”
收好傳音符,沈在水捋順了衣衫下擺的褶皺,抬步離去。
大殿中空蕩蕩的,隻有主座前站了一個穿著雪色長袍背對他負手而立的男子。
“師尊。”沈在水微微俯身,向殿中的人行了一個拱手禮。
殿中那男子這才慢慢轉過身來。
隻見他頭上的玉冠將頭發高高束起,容貌俊美,輪廓分明,一雙瞳眸深的似寒潭一般,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以至於整個人看起來恍若立於雪山之巔,浸染了無數風雪,渾身都透著寒意,連帶著四周溫度都低了不少。
聽到他的稱呼後,容璟淡淡地點了頭,眼中的冰冷卻化開些許,“嗯,來了?”
“不知師尊何事尋我?”沈在水溫聲詢問道。
容璟垂眸看著眼前的弟子,舉手投足間都很端正有禮,挑不出一絲錯處來,隻是聽著卻總覺得有些疏離感。
微微皺了一下眉,然後容璟想:修真歲月原來過得這樣快。
他記得剛接回這個弟子時,沈在水才十二三歲,瘦弱到隻及其腰,可如今已是知理識數的青年了,褪去青澀稚嫩,眉眼之間亦多了些大人該有的成熟輪廓。
隨後容璟掃了沈在水一眼,看透了他如今的修為,略微頷首,像是讚賞,“不錯,已是結丹了。”
這才多久,未至十年。
結丹修士修真界比比皆是,但像沈在水這樣年紀的卻找不出幾個,他的天賦的確是極好的。
沈在水沒接話,師尊找他應當不止是因為他的修為。
果然,容璟又繼續問道:“閉關這些時日,除了提升修為,可曾選好走哪條道?”
結丹之後,每個修士都該有一條明確的道,但求成仙,這是修士修行的信念。
容璟同這個弟子相處少,一時找不到其他話題,隻能問修行方麵的事。而且這樣問,也能減輕他心底的一點兒愧疚,他作為師尊,卻從未盡到作為師尊的職責。
沒想到師尊竟是在關心自己,沈在水一時有些承受不來。
說起來,他與他這個師尊關係算不得太親厚。
一是因為容璟是雲水宗的宗主,公務繁忙,平日也見不了幾麵;二是容璟修的是無情劍道,內心生不起情愛,整個人看著很冷,恍若天上月,半分不容接近。
沈在水拜入容璟門下後,受他親自指點甚少:要麼是拿著容璟丟給他的劍訣招式自己研究琢磨,要麼就是去藏書閣看那些晦澀難懂的書籍,不懂的地方找其他長老。
平複了一下心情後,他恭恭敬敬作答:“回師尊,弟子選的是君子劍道。”
這個劍道,是他翻閱藏書閣記載三千劍道的古籍後,被吸引到的。
所謂君子:積石有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習君子劍道的人,也當如君子般,磊落光明,溫潤如玉。
沈在水喜歡這個劍道,第一次發現這個劍道時,便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