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涇渭分明的較量(2 / 3)

坐在一邊的赫魯曉夫自然很得意。他側過身子聽毛澤東繼續往下講。

毛澤東似乎很會把握人們的心理,說了一通蘇聯的好話:"並且我們很慶幸蘇聯跑到前頭去了。蘇聯拋了一個500公斤的小月亮。我們大家要督促我們的蘇聯同誌一下,希望他們以後拋的衛星還要重於500公斤。搞個5萬公斤的拋上去,我說事情就更好辦了。你搞個5萬公斤的東西拋上去,就有可能訂立和平協定。我們的赫魯曉夫同誌你幹不幹呀?"

赫魯曉夫倒是還有幾分清醒,說:"大家共同努力,是有可能的。"

毛澤東還在將他的軍,說:"大家共同努力也對,主要由你努力。不長的時間搞一個很大的東西上去,把資本主義世界拋在後麵很遠很遠,我們的生活就更加好過了,而且全人類的生活就都好過了,就'免於恐怖'了。"

毛澤東在這裏引用的"免於恐怖",是美國總統羅斯福的一個很有名的說法。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曾經提出:"我們盼望有一個建立在四項人類基本自由上的世界。第一是言論和發表意見的自由-遍及世界各地。第二是每個人以自己的方式崇奉上帝的自由-遍及世界各地。第三是不虞匱乏的自由-從全世界的角度來談,這就意味著可以使每個國家保證其居民過上健康的和平時期生活-遍及世界各地。第四是不虞恐懼的自由-從全世界的角度來談,這就意味著世界範圍的裁軍,並使之如此全麵和達到這樣的程度,以致任何國家都不會處於能對別的國家有形成侵略行為的地位-遍及世界各地。"

毛澤東引用羅斯福的話,還說要"免於恐怖"必須有強大的軍事實力,要有威懾力。他說:"要免於恐怖,要有5萬公斤,或者還有更大的東西拋上去。而這首先依靠蘇聯。這就是大局。其他我們一些小別扭是小局。小道理要服從大道理。要講心裏有氣,我也有一肚子氣,主要是對斯大林。但是我沒有講過,我今天也隻是講心裏有氣就是了,什麼氣我也不準備講。實際上現在我也沒氣了,至少是氣不多了,時間過去了,斯大林死了。應該承認,現在蘇聯同誌的作風有很大的改變,並且還會變,還會進步。"

有人說,毛澤東的此次蘇聯之行,不僅說了不少赫魯曉夫的好話,而且講赫魯曉夫應該注意的事情。這話自然有些道理。毛澤東在莫斯科期間,為這次會議的宣言做了不少的工作。

11月16日,毛澤東又在會上發表講話,其中有一段很有意思,他說:

"將來我們見馬克思的時候,他問我們:'你們搞了一個什麼樣的宣言?'他會怎樣評價這個宣言呢?有兩種可能性。一種可能是:他老先生發一頓脾氣,說:'你們搞壞了,有機會主義的因素,違背了我的主義。'第二種可能是:他說不壞,不是機會主義的,是正確的。"

說到這裏,毛澤東大概還覺得想像力不夠豐富,又把列寧也抬了出來。他說:"也許列寧會出來為我們講話。他說:'馬克思、恩格斯呀,你們兩位死得早,我死得遲,我熟悉他們,他們現在會做工作了,他們成熟了。你看蘇聯共產黨,我的後代,他們召集這樣一次會議,是召集得很好的。不僅各國要感謝他們,我也要感謝他們,感謝我的後代。'他也會說,起草委員會作了辛勤的勞動。這個宣言有沒有冒險主義?馬克思他們會怎樣講?無非是兩種可能:一說有,一說沒有。但是我估計,他們會說沒有。"

毛澤東的這次蘇聯之行,還發表了一個著名論斷,叫作: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我認為目前形勢的特點是東風壓倒西風,也就是說,社會主義的力量對於帝國主義的力量占了壓倒的優勢。"

他做出這樣的論斷,是基於當時世界出現了幾個重大事件。

中國革命的勝利,使得美國等西方大國不得不另眼相看。連美國總統杜魯門也不敢貿然出兵幹涉。

朝鮮戰爭,中國人民誌願軍和朝鮮人民軍並肩作戰,把號稱世界最強大的美軍及其盟軍打得坐在了談判桌上,而且是在三八線的板門店。

越南戰爭,法國也被迫停火。用毛澤東的話說,叫作被胡誌明同誌打得嗚呼哀哉。

還有蘇聯的人造衛星上天,而美國連個山藥蛋也沒有拋上去。

那時候,社會主義的確是欣欣向榮,世界形勢的確是東風壓倒西風。

但是社會主義陣營裏出現的問題也是很明顯的。

南斯拉夫等國家對蘇聯的指揮不買賬,有幾家共產黨和工人黨對蘇聯很有意見。正如毛澤東所說,他對蘇聯也是很有意見的,但他還是從大局出發做別人的工作。

從這一點上我們可以看出毛澤東作為一個偉大人物的素質。

他那時的確希望有一個強大的社會主義陣營啊!

11月18日,毛澤東在會議上又一次講到了團結問題。

他這次從更高的角度談這個事情。

他很誠懇地說:"在團結問題上我想講一點方法問題。我們對同誌不管他是什麼人,隻要不是敵對分子,破壞分子,那就要采取團結的態度。對他們要采取辯證的方法,而不是采取形而上學的方法。什麼叫辯證的方法?就是對一切加以分析,承認人總是要犯錯誤的,不因為一個人犯了錯誤就否定他的一切。列寧曾經講過,不犯錯誤的人全世界一個也沒有。我就是犯過許多錯誤的,這些錯誤對我很有益處,這些錯誤教育了我。任何一個人都要人支持。一個好漢也要三個幫,一個籬笆也要三個樁。這是中國的成語。中國還有句成語,荷花雖好也要綠葉扶持。赫魯曉夫同誌這朵荷花雖好,也要綠葉扶持。我毛澤東這朵荷花不好,更要綠葉扶持。我們中國還有一句成語:三個臭皮匠,合成一個諸葛亮。這合乎我們赫魯曉夫同誌的口號-集體領導。單獨的一個諸葛亮總是不完全的,總是有缺陷的……"

毛澤東在論述了團結問題的辯證法之後,也講了一些蘇聯黨內的問題。這些問題現在看來是有不少局限性的,但從總的方麵來說,如果沒有毛澤東和其他同誌的努力,這次會議是很難開成功的。

這次赫魯曉夫訪華,沒有進賓館,就直奔中南海,這在外交事務中是罕見的。會談中,毛澤東為赫魯曉夫的無理要求所震怒,因為他把中國的主權看得比生命都重要!

如果說毛澤東到蘇聯還做了不少的工作,樹立蘇聯的威信,樹立赫魯曉夫的威信,那麼,1958年赫魯曉夫來華則完全相反,他和毛澤東發生了尖銳的衝突。

這涉及一個十分敏感的問題-主權問題。

赫魯曉夫這次來北京,是事先有過信號的。

傳遞信號的人還是蘇聯大使尤金。

在一次與毛澤東見麵的時候,他又提出了在中國建立一個長波電台的意見。毛澤東有些不高興地說:"你們為什麼要這樣搞?你們是什麼意思?"尤金還解釋,毛澤東更加不高興,說:"我不要聽到這個事情。"

毛澤東還說:"這個問題,要赫魯曉夫來談。"

於是,在北京酷熱的7月,赫魯曉夫要來北京。

中國方麵同意他來。

那天是7月31日,第二天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建軍節。

一架"圖-104"式飛機在北京南苑機場降落。

中共主要領導人都來到了這裏,他們在機場的候機室已經等候了很久。

他們對這位蘇聯來客是不能怠慢的。

當飛機的引擎停止轉動的時候,赫魯曉夫出現在機艙門口。

雖然中共的主要領導人都出現在這裏,但沒有外交方麵的最高禮遇,沒有鮮紅的地毯,也沒有歡迎的人群。

赫魯曉夫自然有一點感覺。

但他還是揮起了手,向中國黨和國家領導人致意。

毛澤東迎上前去和他握手,當然還有一點西方禮節,就是擁抱。

在機場,他們自然會說很多的好話。

在場的中國同誌記得,他們談到了中國的大躍進。

毋庸諱言,毛澤東、劉少奇和其他中國領導人此時都還在發熱的過程中,認為中國的形勢很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劉少奇說:"我們現在不是糧食不夠吃,而是怕糧食太多了沒法處理。"

赫魯曉夫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複雜表情,他不以為然地笑笑說:"這好辦,你們糧食多了,可以給我們,我們有辦法。"

對中國的大躍進他們是有不同看法的,並且多次向中國方麵表示過。

也許在這點上,他們是比中國領導人冷靜一些。

那時中國大地上到處都在發熱,潑一兩盆冷水是不起作用的。

經過一陣必要的寒暄之後,他們坐車直奔中南海。

說來也很有趣,到了北京以後,沒有進賓館,就直奔中南海舉行會談,這在外交事務中也是不常見的。

李越然是當時的翻譯,他對這次會談的內容有詳細的記述。幾十年以後,記憶猶新。

毛澤東點燃一支煙,說:"尤金向我講了,你們有那麼個考慮,但說不清你們是出於什麼考慮。所以我想聽聽你的想法,你自己來了這很好,我們歡迎,我們一起談談好。"

"尤金沒講清楚。"赫魯曉夫首先埋怨尤金,說他可能沒有聽明白蘇聯領導人的意思。然後說自己的想法。大意是:根據一項協定,蘇聯的飛機可以在中國的機場降落停留加油。現在蘇聯的遠程潛艇開始服役了,而且蘇聯艦隊現正在太平洋活動,而他們的主要基地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此前中國已經提出要求,請蘇聯把潛艇設計圖紙交給中國,並教會中國同誌建造潛艇的技術。現在台灣海峽局勢緊張,美國第七艦隊活動猖狂,蘇聯艦隊進入太平洋活動是為了對付美國的第七艦隊。遠程潛艇服役後,需要在中國建一個長波電台雲雲。赫魯曉夫打著手勢講了十幾分鍾,加上我的翻譯,就講了有半個鍾點。毛澤東神色肅穆地靜聽。赫魯曉夫以為毛澤東聽得仔細,越講情緒越高,有些得意。

突然,毛澤東做了個果斷而簡潔的手勢,隻說了一句話:"你講了很長時間,還沒有說到正題。"

赫魯曉夫一怔,隨即顯出尷尬:"是呀是呀,您別忙,我還要繼續講,繼續講下去。"他強作笑臉,有些不自然,"尤金告訴我了,您很火。尤金沒有講清楚,我們隻是有個想法,想跟你們商量。"

毛澤東不耐煩赫魯曉夫的遮遮掩掩,繞山繞水,便語鋒犀利地直戳要害:"請你告訴我,什麼叫共同艦隊?"

"嗯,嗯。"赫魯曉夫支支吾吾,說出一句顯然是不著邊際的解釋:"所謂共同嘛,就是共同商量商量的意思。"

"請你說明什麼叫共同艦隊?"毛澤東抓住要害問題不放。

"毛澤東同誌,我們出錢給你們建一個電台。這個電台屬於誰對我們無關緊要,我們不過是用它同我們的潛水艇保持無線電聯絡。我們甚至願意把這個電台送給你們,但希望這個電台盡快能建起來。我們的艦隊正在太平洋活動,我們的主要基地。"

毛澤東越聽越惱火,憤然立起身,指著赫魯曉夫的鼻子聲色俱厲:"你講的這一大堆毫不切題,我問你,什麼叫共同艦隊?"

我見此情景,在譯語的使用上力求準確地表達毛主席的情感,使赫魯曉夫充分感到問題的嚴肅性。

赫魯曉夫臉漲紅了,看得出,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可又不能自圓其說,始終處於答辯地位,仍然搪塞道:"我們不過是來跟你們共同商量商量。"

"什麼叫共同商量?我們還有沒有主權呢?你們是不是想把我們的沿海地區都拿去?"毛澤東憤怒之中不乏自信的嘲意,"你們都拿去算了!"

陪同赫魯曉夫參加會談的蘇聯副外長費德林用俄語從旁提醒赫魯曉夫:"毛澤東可真是動火了!"

赫魯曉夫聳聳雙肩,一雙細小而敏銳的眼睛眨了兩下,鋒芒稍縱即逝,攤開了兩隻胖而小的手,帶著鼻音嘟噥著:"我們沒有這個意思,不要誤解。我們在家裏已經商量過了,現在是和我們的中國同誌商量,就是要共同加強防禦力量。"

"你的這個意思不對。"毛澤東重新坐下,他至今還沒有附和過赫魯曉夫一句。去年莫斯科會議上,毛澤東還注意選擇一些有共同點的問題談談。這次不然,抓住要害不放,"你明明是搞聯合艦隊!"

赫魯曉夫皺起了眉頭,提高一些音調:"我們隻不過來跟你們一塊兒商量商量,沒想到引起這麼大的誤解。"說著,赫魯曉夫憤怒地連連搖頭,"這就不好商量了,不好辦了。"

毛澤東去年對哥穆爾卡說過:"蘇聯有多少力量?你我有多少力量?"中國海軍創建不到10年,還隻處於沿海防禦階段,怎麼可能平等地和蘇聯搞什麼聯合艦隊?何況蘇聯如果在中國搞海軍基地,這是關係到國家主權的大問題!中國自己的事要自己做主,任何外國的一兵一卒也不許在中國的土地上立足。這是我們黨一貫的鮮明立場。

赫魯曉夫曾多次責怪埋怨尤金不會辦事,現在這樣收場大約也感到不好下台,想了想又建議:"毛澤東同誌,我們能不能達成某種協議,讓我們的潛水艇在你們的國家有個基地,以便加油、修理、短期停留,等等?"

"不行!"毛澤東斷然拒絕,把手從裏向外揮開,"我不想再聽到這種事!"

"毛澤東同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國家正在互相合作,可是我們這裏竟連這樣一件事情都達不成協議!"赫魯曉夫微露憤懣,他在不高興和憤怒時,眼睛便眯成一條線,目光像被聚光之後凝成犀利的一束。

毛澤東反而坦然了,甚至輕悠悠地吸起了香煙。大概他的目的達到了:弄清了蘇聯人的真實想法,並且抓住時機把態度明確告訴他們,涉及主權的大事是不行的!

赫魯曉夫已經不再眯眼,表情恢複了平和。畢竟是位大國領導人,他的意誌也足夠堅強,他突然一笑,"為了合情理,如你願意的話,毛澤東同誌,你們的潛艇也可以使用我們的摩爾曼斯克作基地。"

"不要!"毛澤東吮吮下唇,淡淡一笑,換了一種慢條斯理的聲音說:"我們不去你們的摩爾曼斯克,不想在那裏搞什麼名堂,也不希望你們來我們這裏搞什麼名堂。"經過激烈的爭論,結果赫魯曉夫表示:"你們不理解,我們也不提了。"

"不同意就不同意吧。"赫魯曉夫不再抱任何希望。但心裏又憋得發脹,兀自用抱怨的口氣嘟噥著:"為什麼要這樣誤解我們呢?毛澤東同誌,你是知道的,我們蘇聯是對你們中國做出了許多幫助的。1954年我到這裏來,我們把旅順港歸還中國,放棄在新疆成立聯合股份公司中的股份,這比你和斯大林所簽協定規定的日期提前了25年,而且我們還增加了對你們的經濟援助。"

"這是另一個問題。"毛澤東的口氣也變得緩和了,"我們感謝你們的援助,但這是另一個問題。"

在頤年堂的這次會談是一下飛機就開始的,可見毛澤東的重視。他對中國的主權問題畢生都格外珍重。

有了李越然的這段回憶,我們對赫魯曉夫這次來華便有一個大致的印象。但有意思的是,作為當事人的赫魯曉夫對他這次來華也有一段回憶,他的回憶和李越然的回憶卻是何等地相似。這說明他們對當時的情景記憶太深刻了。

毛澤東和赫魯曉夫的分歧越來越大,從而導致了中蘇關係的全麵惡化。通過與赫魯曉夫的交往,毛澤東發現了赫魯曉夫身上的人格缺陷

如果我們想要研究透毛澤東同赫魯曉夫的關係,那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情。但他們在意識形態方麵的分歧,則早就是有些眉目的。

意識形態方麵的分歧,後來集中反映在對待斯大林等問題上,這裏麵既有他們性格上的因素,也有非性格的因素。

分歧並不是從哪一天開始的,是很多時間積累起來的,為了敘述的方便,我們把分歧集中起來,這樣讀者就會更加一目了然。

關於"和平過渡"的問題,毛澤東根本就不同意這樣的提法。他認為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帝國主義是不會自行退出曆史舞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