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著牙,說得很慢。
“去青樓的是你。”
“打暈我的是你。”
“現在將我綁起來的也、是、你。”
“餘歡喜,你還講不講道理了?”
餘歡喜垂眸,冷眼看著他因憤怒而格外耀眼的雙眸,忽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款款走到床邊坐下,伸手,素白的指尖撫上了他的喉結。
冰冷和火熱乍一碰撞,聞人間不受自控的動了動喉結。
餘歡喜一聲輕笑。
聞人間緊緊抿唇,惱羞成怒地等著她。
“你知道嗎,我今天點了一個小書生。”
餘歡喜指尖點著他的喉結,視線卻在他的身上遊離,從寬肩到胸肌,緩緩滑到了腹肌,最後看過緊實修長的雙腿。
“雖然和你那日的書生裝扮一模一樣,但又天差地別。”
她笑著看向他徹底沉浸下去的雙眼,“他應該沒有練過武,人有些瘦,看起來很乖巧,滿滿的書生氣,不諳世事天真純潔的笑,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
“真的難以想象,在風月之地,還能遇到這麼有趣的小郎君。”
“最重要的,是嘴巴很甜,一直姐姐,姐姐的叫著。”
“特別是撒嬌的時候,叫的人心都軟了呢。”
看著因這些話而神情更加冰冷駭人的聞人間,她不僅不怕,還慢慢俯身,將他臉上眼底的沉怒和沒有問出口的質問都盡數收入眼底,這樣的反應顯然取悅了了她。
她眉眼漸彎,在聞人間越來越沉的呼吸聲中,繼續用一種輕鬆話家常的語氣柔柔道:“你知道的,我自幼在餘家兵中長大,接觸的也都是鐵血錚錚的硬漢子。”
“以前我總覺得男人若是不習武,手無縛雞之力的話,過於娘氣了。”
“那絕對不是我會欣賞的對象,甚至,我還挺看不起的。”
“所以我時常迷惑,那些文弱到走一步喘三步的書生,怎會有那麼多姑娘心儀呢。”
“現在才發現,是我錯了。”
她的桃花眼裏一片亮晶晶,“原來這世上啊,不止姑娘的美有千百種,男兒的魅力也是各式各樣的。”
“就好比剛才那個小書生,我一拳就可以把他打暈。”
“可我很願意聽他講話。”
“因為他很乖巧,很能不著痕跡的討我歡心,在還沒發覺時,就已經被他逗笑了。”
說到這,她話語一頓,指尖若有似乎地落在他的喉間,甜蜜輕柔的語調中藏著的是毫無預兆的誅心之語。
“但更重要的,是他真的年輕。”
“他年輕的皮肉下,是還沒被世俗侵染的,是對未來充滿希望,是活力滿滿沒有半分滄桑的靈魂。”
“而不是你這種,看似年輕滿是生機,實則早已枯朽衰敗,行事都是垂暮之感的糟、老、頭、子。”
說罷,她收回落在他喉間的手。
起身,站在床邊,又回身麵對他,當著他的麵,從腰間扯出繡帕,慢悠悠地擦拭剛才撫過他喉間的手。
………………
聞人間死死看著她的動作,雙眸早已赤紅,幾欲泣血。
他深深閉眼。
數息後,雙臂一鼓,結實漂亮的肌肉驟然發力,紅木沉重的羅漢床劇烈顫抖,半臂粗的繩索被他生生掙斷。
餘歡喜看著斷繩,不僅沒有阻止,反而笑著退後兩步,給足他發揮的餘地。
聞人間麵無表情的坐起來,用因捆綁而充血到發紫的手掌從腰間拔出匕首,利刃劃過,手腕繩索斷開,手很穩,但估算錯誤,手背劃出一道血痕,鮮血很快蔓延從指尖低落,在月白的錦被上綻放血梅。
他混不在意,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利落劃斷腳上的繩索。
然後丟開手中的匕首,活動了一下手腕。
長腿一邁就下了床,站起來身來,極高的身量讓小夜燭極小的燭光照不到他的臉,他的麵龐隱在夜色中,整個人猶如剛出竅的凶兵,散發的駭人的氣勢,極度安靜的氛圍中,連呼吸都不可聞,隻有他手背血珠低落在地的聲音。
他目光始終聚焦在她的臉上。
看著她臉上的平靜,看著她眼底的散漫,看著她對自己說了這些誅心話後的無所謂。
他將沉怒死死壓抑在喉間,有些破碎的低沉嗓音緩緩響起。
“餘歡喜,我哪裏對不起你,你要這般折辱我。”
“折辱?”
餘歡喜柳眉微顰,又是一聲輕笑,淡淡道:“這個詞有些重了,我擔不起。”
她還笑得出來?
聞人間呼吸再滯,他覺得自己殘存的理智已經被她笑意所化的烈火迅速燃燒殆盡,他現在甚至已經想不起該質問什麼,該怒吼什麼,隻覺一陣又一陣洶湧彭拜的情緒急速湧來。
他快瘋了。
“而且———”她平靜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哪裏對得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