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妝一事,就是警醒。”
高門貴女最重要的就是嫁妝,偏偏連這樣的大事,世家大族連它具體歸屬都不清楚。
律法就在那,想查人人都可以查到,那為何無人知曉呢?
因為他們一直照著舊規矩低調處理,哪怕撕破臉也不想因為這樣的事對簿公堂,就算真上了公堂,也一定會為真正原因套上一層又一層的外衣,不僅僅是怕女兒名聲不好看,還是因為為錢財對撕他們覺得有辱斯文。
所以這麼多年下來,竟無人去探尋真理。
世家大族都是如此,更別提下麵的人了。
想到這,聞人間無奈一笑,“京城都是如此,偏遠地方的鄉鎮村,裏正村長的話,比‘聖旨’都好使。”
他們對皇家是敬畏的,但皇家離他們太遠了,縣官不如現管,早已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出事法則,完全不需要懂律法。
…………
他沒有說得太詳細,但餘歡喜已經明白他的未盡之意,她眉頭一皺,不是很讚成。
“你微服出巡數次,去過那麼多的地方,你該知道,很多地方自成一套處事規則,雖可能和律法相悖,但當地人早已經習慣並且也隻願意那麼做,你貿然去動,很可能會引起極大的反彈。”
“我知道,我沒打算動。”
聞人間說出自己的設想,“我是想完善修著好大周律後,各地再設邸報,或一旬或半月,整理好及時案件上書邸報,不僅報出案件過程結果,還有犯人名諱特征,同時,再根據他所犯之事,將對應律法公諸於眾。”
“由各地州、省、城、縣、鎮依次下發,同時也會派讀報郎去喧鬧之地朗讀。”
餘歡喜聽完,雙眸亮晶晶地看著聞人間。
這法子好呀。
不去動他們的生存法則,但上麵給出了正確方法,你自己就會知道改,這是潛移默化徐徐圖之;一旬或半月上報案件結果,也正好扼製了很多案件審理周期兀長拖遝的毛病;再有就是犯人名諱特征,重犯還好,大案本就會宣揚,最惹人厭的其實是地痞無奈老油條,踩在底線之上,最多關幾天你又拿他沒辦法。
不僅百姓煩這類人,當官的更煩。
如今通報名諱,讓他們丟丟臉也是好的。
毫不吝嗇地對著聞人間豎起了大拇指,“太子殿下好計謀,一舉數得。”
看著她的笑顏,聞人間也是眉間一暖,起身退後幾步,拱手,對著餘歡喜長揖到底。
笑道:“那就有勞姑娘了。”
“應該的。”餘歡喜笑盈盈點頭。
這種利國利民又隻是默本書的事,餘歡喜沒有想過拒絕。
………………
隨著兩人的笑談,氣氛總算不再緊繃,可下一刻就出了事。
聞人間作完揖正要站直身子,身子忽然一個踉蹌就要往下倒,幸而他很快伸手撐住了桌子,這才免於俊臉磕上桌沿。
“怎麼了?”
餘歡喜也被下了一跳,忙起身伸手去扶著他的手臂。
“沒事吧?”
聞人間臉色微白,撐著桌子站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無事。”
“許是才用過膳氣血上湧,一時暈厥之感甚重。”
“緩緩就好了。”
餘歡喜扶著他坐在椅子上,又為他倒了一杯溫茶送至手邊,聞人間接過隻飲一口就放回桌上。
餘歡喜認真看著他此刻發白疲態甚重的臉色,兩人在一起幾十年,雖然老年後他身上傷病甚多,但那都是他自己折騰的,他的身體底子非常好。
既然身體沒問題,那就是他又不愛惜身體了。
定定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道:“那些線索還是指向楊家嗎?”
“對。”聞人間揉了揉眉骨,下意識道:“我又審了一次,還是指向楊家……”
說完就覺不對,他抬眼看向餘歡喜。
餘歡喜抿唇,先前明明已經被笑談所消弭的抗拒再度湧上心頭。
她不喜歡這樣。
楊家事對自己很重要,但這不是聞人間不顧身體的理由。
她不覺得感動。
隻覺得恨鐵不成鋼。
他應該是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的明君,而不是為了兒女情長自毀形象做一些很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不能容忍這種事發生。
剛才已經打算好了,和他詳談一次,若他還不改,那自己就要考慮離京的事情了。
觀她神情,聞人間就知道剛才那一通談話做了無用功,在她柳眉漸顰之際,他忽然道:“你知道楊家比我還富有嗎?”
餘歡喜緩緩挑眉:?
聞人間坐直身子,本來蒼白的臉色因激動而煥發了紅暈。
“不止楊家,我一想到平日總跟我叫窮的武將們其實一個比一個肥得流油,我就難、以、安、寢。”
那些年被他們叫窮而折騰的焦頭爛額的自己的那些深深怨念,如今都彙聚成一聲冷笑,“不扒他們一層皮,我就不姓聞人。”
餘歡喜:“…………”
真真切切聽到他咬牙的聲音了。
旁人不知道,她還不清楚麼?
作為一個常年國庫空虛的曾經皇帝,聞人間多有想‘撈錢’,餘歡喜比任何人都清楚。
聞人間咬牙半晌,緩緩移動視線,最後幽幽地看著餘歡喜。
餘歡喜:“……”
看著他因疲憊而泛著紅血絲的雙眸,真正最有錢的狗大戶餘歡喜心中警惕驟升,蹭地一下站起來,“天也黑了,我要回家了,你也早些回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