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蘇的光影從上方籠罩下來, 穿過這片混沌猙獰的區域。
就如同阿諾因的外貌受到凱的特質影響一樣,凱奧斯也同樣在新的力量如源泉般湧入時,被阿諾因的力量所牽絆擾動。祂的身軀由黑色液體彙集而成, 在對方麵前展現出全然不同、但卻是最貼近人類的外表。
阿諾因摩挲著下巴注視著他,邊看邊思考地道:“也不是跟我想的一模一樣。”
細節需要慢慢塑造。
但這已經是非常出色的外表了。
凱奧斯睜開眼。
當主意識恢複理智——以這種非常詭異的形式恢複理智時, 侵吞整個世界、吃得正香的小觸手們紛紛覺得背後一寒, 渾身僵硬, 而凱奧斯的反應向來有些慢,他像是頭暈地輕微搖了搖頭, 滿腦子黑色液體劈裏啪啦地晃。
神座環繞相對, 下方的黑暗藤蔓緩慢生長。凱奧斯抬手輕輕按住了自己的心口,那個曾經脆弱、渺茫, 幾乎不仔細找就難以尋到的錨點, 此刻正強橫醒目地主宰著他的心,正如他的意念同樣寄予對方。
“……阿諾。”他道。
“嗯。”阿諾因看著他, “我在。”
凱奧斯安靜了一會兒,他專注地看著阿諾因,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麼, 似乎連把觸手收回來都忘記了,過了很久,他才忽然道:“是幻覺。”
“是真的。”阿諾因理解他這個還沒清醒的思路。
凱奧斯消化了一會兒,連同自己那個被愛人改造了一部分的內部結構, 都需要他稍微用點時間接受。在短暫的安靜過後,他道:“我很想你。”
阿諾因原本還想忽悠一下凱奧斯的心思一下子消失了, 他向來接不住這種直球,什麼冷靜、專注頓時一掃而空,喉間哽了一下, 才道:“……我知道。”
“我很不高興。”凱奧斯道,“我感覺你受傷了。”
阿諾因想起那個被觸手捅個對穿的海洋之母:“這個我也知道。”
“嗯。”凱奧斯點了下頭,他的眼眸依舊灰蒙蒙的,但那股讓人看起來毫無情緒、一片空洞的感覺卻大幅度消退,阿諾因甚至能從他的眼中看出一些堪稱思念的東西。
怎麼會這樣呢?邪神真是一個頗具模仿力的生物,他能模仿到這樣活靈活現、難以甄別的情緒嗎?
或許這並非模仿,這是源自於精湛的學習能力,以及對於人類之間“愛意”的深度鑽研。
阿諾因對凱的改造似乎出現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變動。在這樣頗有邪神風格的對話之下,阿諾因剛想告訴對方修複重建世界的噩耗,就被一團軟膩膩、滑溜溜地黑液纏繞上手指。
……嗯?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凱奧斯專屬的肢體語言,黑色的液體在他指間環繞一周,然後凝聚成一條很優雅的小觸手,這條小觸手牽了一下他的手,然後繞過他的腰——當黑液旋即散去時,轉而抱過來的是凱奧斯的本體。
他進行請求的方式如此的與眾不同,當阿諾因沒有拒絕讓小觸手牽手的時候,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一種很獨特的暗示。他認為自己獲得了許可,便脫離永恒的神座,索取一個具有阿諾因身體溫度的擁抱。
……還是跟以前一樣啊,阿諾因想,他任由對方微冷的軀體將他抱緊,一時間腦海裏滑過很多很多紛擾的念頭,但這個時候,他隻想伸手摸一摸對方的頭發,就像是撫摸某隻不夠有安全感的大獅子。
盡管他沉悶寡言,不通情理,但對於阿諾因的黏著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對方的擁抱從冷到熱,被渲染到了同一個溫度之後,凱奧斯才眷戀而緩慢地蹭了蹭對方的肩頭,像是終於徹底確定這樣的真實性——而不是混亂和嘈雜的夢境當中,飛快流失在眼前的光影。
“阿諾,”他覺得人類的思維裏應該用點什麼事來慶祝久別重逢,但因為他當人類的時間並不長,所以竟一時沒有想起來那究竟是什麼,也沒有意識到對方的生命形態此刻已經發生變化,於是他說,“可以做嗎?”
阿諾因愣了一下,在這種情境之下,都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凱奧斯慢條斯理、不厭其煩地平靜重複,“可以……”
他的唇被阿諾因的手指抵住了。
“可以,但是。”阿諾因道,“不如我們先收拾一下事情的結尾,比如說,修複世界,調解生命結構,複原時間之類的?”
凱奧斯沉默了一回兒,他光用聽就聽出了其中的浩大工程,深諳其中困難的邪神透出一股想要逃避的意味,他猶豫了一下,道:“可不可以……”
“不可以。”阿諾因道,“不能任性,我一生要強、又不善塑造生命的寶貝愛人。”
這句玩笑對方聽不出是誇獎還是諷刺,人類的語言藝術從來都這麼難度高深。凱奧斯垂下頭,他有些委屈地想,為什麼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