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女與野獸(1)(1 / 2)

關外野店,煙火絕,客已眠。

寒月飛雪,三尺深,四更盡。

冷風如刀,吹了一夜。

天地一片蕭殺之意,偶爾能聽得幾聲雪壓枯枝隨風折斷的“哢嚓”斷裂聲,驚得躲在牆角瑟瑟發抖的獵狗狂吠不已。

忽見店裏最邊上的一間屋子燈光晃了幾晃,似有兩人被驚醒正壓著聲音一陣竊竊私語。

片刻之後,燈又滅了,想來人也又睡了,因為風中又傳來了粗魯的鼾聲。

一切又變得那麼的冷,夜也顯得那麼的寂,在這萬裏冰封之地,這裏是唯一一個有人的地方。

小店早已被冰雪覆蓋,若非僅有的幾聲犬吠和店內斷斷續續的鼾呼聲,即便你此刻就站在旁邊也不會發現,在這冰天雪地裏白雪下竟還埋藏著一個小世界。

而這個小世界無論何其簡陋,無論有多不堪,隻要裏麵還有活人,那這裏即是天堂,逍遙快活之所,絕不比天宮遜色半分。

所以小店該叫什麼樣的名字?不知道。

天宮內景色如何?也不知道。

因為雪太厚了,下了很久很久。三尺白雪足以掩埋一切,卻還是沒能掩埋住黎明時光。

天就要亮了,沉寂了一夜的世界也該醒了。

店裏傳來了嘈雜地搗鼓聲,隨之一句嘹亮歌聲悠悠飄蕩開來:“阿呆,起床了,生火了。”

這算歌聲嗎?當然算,就這麼一句吆喝,在有的人耳裏卻比歌聲還優美撓耳,怎能不算?

店外,牆角下,馬棚內圍圈著十來匹駿馬和獨一無二的一株老樹,塌拉著的枯枝兀自垂下,想來昨夜的“哢嚓”聲便來於此。駿馬卻多半有些時日沒進草了,骨瘦如驢,未得片刻好歇。可即便如此,馬依然很俊,很有看頭,至少這一刻馬還活著。

然而,更有看頭的卻是馬棚邊上的積雪。

雪不一樣嗎?一樣,非但一樣,還毫不起眼,多數人見了隻怕會離得遠遠的,潔白無瑕的白雪被馬屎馬尿浸染過後,已不在白,不在潔。表麵厚厚的冰層都沒能凍住的惡臭之氣近之入鼻,可偏偏就有人喜歡這裏,還真是一件怪事。

那一句歌聲剛落下,這裏便有了動靜,夾雜著黃色屎尿的積雪下一塊破木板被掀開,下麵竟然躺著一人。

天未亮透徹,看不清樣貌,隻能隱約地察覺此人麵容很憔悴,這樣的夜蜷縮在這裏能活著就不錯了,能不憔悴嗎?

也許,在外人眼裏覺得不可能,可他卻沒事,他就是阿呆。

像這樣的無數個夜都是這般過來的,可他就是死不掉,你說氣人不氣人?無論嚴寒酷暑,多惡劣的天,隻靠著好些年前換店門卸下的兩塊破木板,挨著馬圈,活了下來。

似乎老天都拿他沒轍,毫無辦法懲治,這讓老天爺顏麵何存?好不誇張的說,圈內的馬和那隻獵狗的生存條件都比他高得多。什麼叫做連畜生都不如?這便是。

阿呆將兩塊大小一致的破木板合在一起,豎了起來,隨便撣了撣身上的積雪便朝著牆角的另一麵狂奔而去。

他要去燃起這蕭瑟天地間的第一份溫暖。

沒過多久,小店上空已是煙霧繚繞,濃濃滾滾。看得出來,火生得很大,也會很旺。這種事,他已經記不清做了多少回了,所以不會有錯,火一定旺。

天亮了,屬於夜晚的那最後一絲氣息也徹底消亡殆盡,剩下的時間人們習慣性的把它稱作:光明。

店內傳來了雜亂的咳嗽聲,多半是有人起床清嗓子,屬於這裏的美好時光從這一刻便開始了。

雪又在下,風也還在吹,在這風雪飄搖的點襯下,時光可一點也不慢,似乎還在不知不覺中變快了一些。

隻是不知雪又何時盡?風幾時停?

中午時分,小店依然大門緊閉,未曾留下一絲縫隙。店內卻早已熱鬧非凡,所有的人都起來了,客堂內每張桌子上都已上了人,三三兩兩,七七八八,各不相等,少有空位。

幾盆爐火燒的賊旺,這自然是阿呆的功勞,在這些享樂之人做夢的時候,他便已經開始在忙活了。

濃烈的酒味不光塞滿每個人的嘴,還塞滿了整個小店,烈酒三過肚,不覺便熱了起來,有人便扯開了衣裳。

他們都很喜歡露肉,尤其是在喝酒的時候,不論肥肉精肉,隻要有疤就一定得露。就好比女人習慣露腿一般,纖細休長的腿不管什麼季節,什麼地方,總是藏不住。

目的自然隻有一個,讓人看。

對於他們身上的膘肉人們當然不感興趣,但疤痕就不一樣了。那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威嚴的震懾。

其實細細想來,他們也沒有錯,也就隻有在這一刻他們才會覺得活過,或多或少別人才會給幾分薄麵,又有何可恨的呢?即便有,多半也隻能是可憐。

肉也露了,疤也有了,自然免不了自我陶醉一番,其討論的無非也就是些不以為恥的江湖勾當,好叫旁人見識見識。

可他們似乎永遠也活不明白,真正的高手往往都是深藏不露,不管什麼肉,不管哪裏的肉,露了很可能就會流血,流血了很可能就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