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的七月,媽媽被查出來懷孕了,醫生保守說可能是個女孩。全家的氣氛沒有興奮反而消沉,除了爺爺低著頭悶聲不吭,隻有爸爸一個人同意把孩子生下來。那時,家裏有了兩個男孩,按照老人們的說法,有傳宗接代的就沒有必要生這個孩子了。
家裏孩子多,年紀又都差不了幾歲,奶奶退休後在家就是看著他們,為爸爸媽媽,大叔大嬸做著後盾,這個孩子的出生對她來說,無疑又是一個負荷。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計劃生育,奶奶以前是村裏的婦聯主任,很清楚超生的後果,所以奶奶持反對意見。
而爺爺呢,沒有了平常的話率,倚著老堂屋的木門,蹲在那,從腰前解下自製的煙杆和一袋子煙草,捏了一撮煙草準備放進去,眉頭皺了一下,收起煙鬥又去園子了。
媽媽姊妹多,姥姥年輕的時候吃夠了苦,不希望媽媽和她一樣,所以也是不支持的。
媽媽自然聽她媽媽的,爸爸麵對全家人的勸說,放下了自己的執念,選擇放棄這個孩子。
那天天氣涼爽,前天夜裏剛下過雨,不悶不熱不壓抑,爸爸開著家裏新買的小奔馬,放幾個小凳子,奶奶和媽媽分別坐在兩側,去醫院的路上,玉米杆比人高了,順著小路開要格外小心些,爸爸開車的速度很慢。
孩子可能意識到自己有危險了,盡自己最大的力氣反抗著,可是當反映到母體的時候,沒有胎動之類的抗議申請成功提示。
他們一起走進醫院,不管是心理還是物品,都做好了所有準備。現在為止,沒有一個人有猶豫,他們的眼神看上去一個比一個堅定,似乎沒有人對這個即將死亡的孩子懷有愧疚。
活著的人本就有資格決定一切,而不能發聲的生命沒有話語權,這一切好像一直被認作理所當然。
爸爸直奔婦產科找小琴阿姨,但很不巧,她今天休假,爸爸把媽媽交給其他人不放心。正糾結著呢,休假休了十年的小鳳阿姨進辦公室了,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看到爸爸很驚訝的詢問誰生病了,爸爸說要做流產手術,小鳳阿姨問是男孩女孩,家裏現在幾個了。爸爸說是女孩,家裏兩個男孩了,小鳳阿姨很激動的說“你們多好的命啊,百年以後,一個舉照片,一個摔碗,一個哭淚的,人生都圓滿了呀,做什麼手術,回去吧。”
爸爸總說,如果自己有七郎八虎最好,這番話算是說到他心裏去了,立馬拐回去對奶奶和媽媽說“走,上車,回家!”
小惡魔在肚子裏鬆了一大口氣,感歎道:“沒有宗教保身,這個自由且法製的社會,我想活著出生都好難哦,差點就被哢哧哢哧了。”
後來聽說,爸爸總對著媽媽的肚子講,三太子,三太子,你快快長大,爸爸等著你出來一起平定沙場,叱吒風雲。
對呀,小惡魔和三太子都是後來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