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將軍出征回來了,身邊還帶著一位女子。”琉鳶推開門進屋,帶進了一陣裹著雪的寒風。我禁不住這風,輕輕咳了兩聲。手裏秀著虎頭帽的針不小心刺破了手指,血染在那小老虎的眉心上。“夫人!”琉鳶驚聲道“您身子重著,這些東西奴婢來做就好,您要當心身體。”我一時失神被她喚了回來,淡淡道“不要緊,身子越發重了,哪也去不了,尋些事做才好打發時間。”琉鳶從我手上接過針線。我問道“將軍身邊帶著的女子是何人?”琉鳶看向我,眼神有些閃爍,思量了片刻答“奴婢隻是遠遠看了看,似乎是個突厥女子,一身遊牧裝扮。”我看著她,她卻不再說下去。見她如此,我心裏便知道了個大概。屋子裏的銀絲碳燃的劈啪作響,將我的臉烤的熱熱的,但是我望向窗外的風雪,隻覺得心底一片冰涼。
將軍踏進我的屋子時已是傍晚。雪停了,我的院子裏靜靜的,沒有什麼聲響。我倚著窗邊的美人榻閉目撫著肚子。這小家夥在我腹中八個月了,不知是什麼小模樣。將來想必會是個懂事孝順的孩子,許是知道娘親身體羸弱,懷胎八個月竟從未折騰過我。平日裏也安安靜靜不鬧騰,大抵是像我的。正想著,院子裏傳來了一陣腳步,我不必睜眼也聽出了,那是宋廷玉來了。果然,睜開眼的時候,宋廷玉已經立在我的塌前。還是我初見他時的模樣,一雙鍾天地之靈秀的眼睛不含任何雜質,清澈卻又深不見底,讓我總是猜不到他在想什麼。他看著我,又看了看我隆起的肚子。
我剛要起身,卻被他輕輕按住了。“不必起身了,你躺著便是。”他說著坐在了我的塌邊。我已五個月未見到他了,他坐在我身邊,我突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感。我不動聲色的稍微往回縮了縮,“恭喜將軍大獲全勝。”我低著眼眸沒有看他,但是明顯的感覺他的身體似乎一僵。抬眼望去就對上了他的眸子,裏麵似乎有忽明忽暗的的光。那雙眼睛盯著我看了許久,漸漸熄滅了。他不再看我,背對著我說道“此次出征,大敗突厥,額爾納王將女兒阿日善獻於我朝。公主我已經送進宮裏了。從北境回來的路上我染了惡疾,是阿日善公主的婢女冒死入深山為我尋了藥才將我救了過來。人我帶回來了,暫時安置在將軍府。明日上朝,我會求聖上準我娶她為妾。”
娶她為妾。這四個字鈍鈍的戳進了我的心裏。駙馬納妾,我怕是我朝開國以來第一個要看駙馬抬妾進門的公主了吧?我知道父皇會答應的,畢竟隻是個邊境來的婢女。宋廷玉越是無度無狀,在朝野裏就越掀不起什麼波浪。比起父皇的朝野穩固,我一個不受寵的公主的算的了什麼?想到這我不禁啞然一笑,抬起身湊近他的臉道“姑娘既於將軍有救命之恩,將軍以身報答自是應當。”話音剛落,宋廷玉猛地回頭死死盯著我,我也盯著他。看著他臉上的表情飛快的變化,快到讓我分不出哪些是失落,哪些是羞憤,哪些是惱怒,哪些是難過。終於,他臉上的表情凝成厭惡,拂袖離去。
他走了,我像泄了氣般癱回榻上。琉鳶忙的遞上一盞參茶,我喝了一口又悉數咳了出來。琉鳶忙幫我拍背急急道“夫人當心,千萬別因為將軍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腹中孩子保重才是啊。”我順勻了氣,感覺孩子似乎感受到了為娘的難過,輕輕踢了我一下。輕聲說道“是啊,為了孩子也要好好活下去才是。”這話我似乎像在回答琉鳶,又似乎像在說與自己聽。
當晚子時剛過,我突然發起了高燒,感覺喉嚨似火燒般疼。我喚來值夜的琉璃,吩咐她找值門的小廝去請太醫,莫要驚動將軍。琉鳶也被驚醒,守在我床前不停用溫熱的帕子幫我降溫。然而我卻意識越來越模糊。琉璃回來,急急的問琉鳶“夫人病的這麼厲害,不然還是告訴將軍,請將軍親自拿著名帖去尋太醫,那樣許是能來的快些。”我聽著窗外的風雪又下起來了,神思卻越來越模糊,聽著琉鳶和琉璃對話的聲音好像越來越遠,卻想起了16歲那年,在宮裏也是這樣一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