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應照放下鼠標轉過頭來,顯然,他並沒有聽明白。
“你覺得是‘蝸牛’,還是‘廢物’?”
“我不知道。”應照誠實地回答,他頓了頓又說:“但我有一種觀點,我們可能想得太複雜了。最近信息犯罪很猖獗,一家連鎖酒店的會員信息被黑客掛在暗網上倒賣,教育部門的學籍信息突然泄露,多家公司被舉報雇傭黑客攻擊競爭對手,有關部門正在調查具體的交易渠道。”
“所以我想,也許我們想象中那個既善於分析,又洞悉人心的全知全能的‘落月’,根本就不存在。而事實是,有犯罪分子一直在采用非法的技術手段,惡意侵犯你的隱私。”
江潭確實也認為,目前的大家都過於草木皆兵了,但她同樣難以相信這場荒誕詭譎的迷局,可以用簡簡單單的“技術手段”四字來解釋清楚。江潭反駁道:“但那些照片是真的,你看過。”
“我全部都看過,也確實看不出任何處理痕跡。”應照先表示肯定,轉而又說:“但是,在我們大學的第一堂課上,教授就告訴我們,技術每一天都在進步。”
“也許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已經有無數不可思議的新技術橫空出世,也許,還沒有等到相關的文獻發表,這些技術就已經被用於黑暗的行業。”應照每每談起與自己所學相關的內容,神色就會變得既篤定又敬畏:“在科技的世界裏,沒有完全已知的領域。”
“你說得沒錯。不過,如果‘落月’真的如你所說,是一個隻懂得電腦技術的犯罪分子,那麼‘落月’給我的感覺應該更生硬……但事實是,‘落月’確實讓我感覺遇到了另一個自己,這不是僅靠技術就能做到的。”江潭說罷,又輕輕地問一句:“應照,你聽得懂嗎?”
“我可能不太聽得懂。現在的人工智能,已經可以模擬人類的情感了,我認為,欺騙一個有情感的人,或許並沒有那麼難。”應照坦誠地回答,他顯然並不明白江潭所說的“感覺”是一種什麼樣的依據,但他似乎又有些懊悔說得太耿直,便補充一句:“我隻是覺得,‘落月’不會是另一個你,你們完全不一樣。”
“那,不聊這個了。”江潭察覺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連忙轉換了話題:“你知道易銘弄丟了十八萬字的故事嗎?他那天表現得就像精神失常了一樣,你真該見一見他。”
“那確實很麻煩。”應照雖然是在表達同情,采用的語氣依然理性而直白:“所以要養成及時保存文件的習慣,還要注意備份。”
“我還好,沒有什麼重要的電子文件。”江潭這樣說,心想,如果她也有重要到能讓她精神失常的文件,那大概就是她十八歲那年去影樓拍攝的個人寫真吧。江潭很滿意那組寫真,不光是因為當時的她比較苗條,更是因為那些照片記錄了青春美麗的歲月。人生能有幾個十八歲呢?
“對了,”應照忽然想起什麼,轉而問江潭:“警察那邊,有回應嗎?”
“回應了,不予立案。”江潭並沒有表現得多麼失望,收到短信的時候,她便明白這是自己之中的結果。
應照的反應也很平靜,仿佛這同樣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旋即又問:“你是否打算,再去報一次案?”
“警察不會涉入的。”江潭並不想再去一次國泰路派出所,她至今還清晰地記得那裏的燈光、銀色的冰涼鐵椅子,還有固定的一套保安流程。
“現在的情況和當時不一樣,可能會有不同的結果。”
“不了,”江潭搖頭又低頭,微笑道:“我想,再等等。”
“好。”應照沒有再勸說,他將麵前的電腦合起來,放進純黑色的電腦包裏,這樣就算收拾好了所有隨身物品。但他沒有先走,而是在原地等待江潭,他忽然問:“那麼你呢,你怎麼看?”
“我認為‘廢物’和‘蝸牛’都不是。”江潭回答得很果斷,似乎早就認定了這個想法,同時,她也整理好了東西,站起來和應照一起走出教室門,步行至樓梯間附近的寬敞大廳時,她才繼續說自己的想法:“對我來說,雖然‘廢物’和‘蝸牛’都有嫌疑,但這些嫌疑隻能說明她們可能欺騙了我,不足以說明她們就是‘落月’。”
“如果她們都不是‘落月’,那麼網絡上就至少有三個傷害過你的人。”應照聽罷江潭的想法,竟然采用了稍帶著些幽默意味的說話方式,並且繼續以這種方式問道:“對你而言,有三個人,比隻有兩個更好嗎?”
江潭聽了應照的話,不由得輕輕笑起來,她輕鬆地說:“兩個還是三個,不是由我來決定的。”
江潭不會因為期待一種對自己而言更有利的結果,而罔顧事實。這是江潭的優勢,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根本不屑於自欺欺人。
江潭的心情很好,不是因為禮拜四,也不是因為《電腦圖像創製技藝》這門選修課,而是因為她通過應照口氣的變化而明白,他開始看得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