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潭依然喜歡分享,依然熱愛表達,但她忽然間明白了,虛擬的也許就是虛擬的,哪怕她有一百萬名粉絲,有一千萬、幾億名粉絲,她的安全感還是得由她自己來提供。她那些小小的念想何其脆弱,容易無枝可依,也容易無槐可聚。
“蝸牛”沒有回複江潭昨天的消息。
都怪“蝸牛”平時找江潭找得勤,她幾乎每天都會向“小仙女”問好,這使得江潭無法把“蝸牛”的消失解釋為她還沒有看到消息,如果這樣解釋,江潭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江潭不由得想起“廢物”曾經說過的一件事,微博不久前取消了在私信消息旁提示“已讀”或者“未讀”的功能,反響極好,多數微博用戶都表示讚成,因為每個人都有讀消息而不回複的權利,人不應該因為享受合理權利而得罪別人。
江潭也是支持者之一,但她現在能夠理解“廢物”,也能夠理解那些為數不多的反對者們了。現在想來,每一個反對取消“已讀”和“未讀”標識的人,心裏一定都有一個在意至極的人吧,在意得極端,在意得無私,就像“廢物”在意江潭一樣,就像江潭在意她的網絡世界一樣……
江潭不知道“蝸牛”是否讀到了自己的問題,也不知道,自己麵對空空的消息提示欄,心情是釋然,還是失望。
她又看了一次自己昨天發出的質問,輕輕地將它念了出來:“蝸牛,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誰?”
江潭在私聊界麵停留了一會兒,退回主頁,開始編輯微博微博、發布。正在這時,單曉筱從盥洗室走了出來,頭上戴著一個洗臉化妝專用的發箍。
“單曉筱,你想不想逛街?”江潭忽然問。
正在邁步的單曉筱誇張地愣在原地,像盯著一位認錯自己的陌生人一樣盯著江潭,嘴唇顫動了幾下,最終用不確定的口氣問:“你說……我?”
“你和我。”江潭不知道自己這樣貿然邀約是否合適,但她目前亟需一個新的寄托,這個寄托必須來自現實世界,必須離她的生活足夠近,最好還能作為一個目標,讓她能夠通過努力來實現……總之,這個新的寄托,必須得把江潭的心從辜負了她的網絡世界分走,江潭可不想像易銘丟了十八萬字的時候那樣,變得精神失常。
改善和室友的關係,就是一個很好的寄托。江潭又說:“窗簾的事,我做得不對,以後不會再提了。”
單曉筱依舊瞧著江潭,目光雖柔和了些,卻依舊灼得江潭感到別扭。江潭覺得單曉筱一定在心裏說:“清高的你這會兒怎麼想起我了?”“那個讓你受萬眾膜拜的網絡世界呢,不要了?”
但單曉筱沒有說那類話,她終於移開了目光,語氣平靜地回答:“是我不對,我太固執了。不過,你今天怎麼了?”
江潭莞爾笑了,她不答反問:“你洗臉比從前慢了很多,也是因為禮拜四?”
“我開始用洗麵奶了。”單曉筱微微側臉,江潭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微表情,她猜想單曉筱本想逃避這個問題,但還是坦誠地作出回答。
各退一步,很對等。
一直信奉“過度清潔會傷害皮膚”之說、隻用清水洗臉的單曉筱,開始接納人工製造的護膚產品,而沉迷於網紅身份的江潭,也開始關注身邊的“普通人”們,試圖改善現實中的人際關係。盡管這個開端既無奈又尷尬,江潭仍寧肯相信這是機緣巧合,是天意讓她們就此融冰。
“我得去上課了。”單曉筱終於開口,同時俯身去拿椅子上的書包,臨出門時,她停頓了腳步:“我們晚點再約……逛街的時間。”
“每周禮拜四的下午,我都有一節選修課。”江潭忽然對著單曉筱的背影說:“可能,那就是我不太對勁的原因吧。”
“為什麼?”單曉筱回頭。
“我看上了一個人,喜歡的人。”妝容精致的江潭依舊倚靠著窗台,她平平淡淡地把這些字說出口。
“真的?”單曉筱聽了這話,倒是不急著去上課了:“我一直以為你會網戀呢。”
“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