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潭低頭去看那張信紙,再一次驚訝至極,她不由得輕喊出聲。易銘的畫技實在不怎麼高明,線條歪歪扭扭的,好似在用抽象的形式表現鋸木頭的聲音,毫無美感可言。遇上有些難畫的物件,易銘甚至直接用文字和一個大小比例差不多的方框代替。
但江潭看得很清楚,圖中每一件物品的擺放位置、它們彼此之間的空間關係,都和“落月”的那張桌麵俯拍一模一樣,當然,也和江潭的桌麵完全相符。
“一樣嗎?”應照側過頭,低聲問。
“一樣。”江潭的語氣裏有幾分敬佩,更多的是懊惱。
“另外,雖然你從不拍攝窗戶,我依然可以通過光線判斷,你所住的方向在建築的北側。從咖啡杯耳的朝向,可以看出你是一個左撇子,但是筆記本上墨水的濃淡變化,又表麵隻有書寫的時候你才會使用右手,這說明你小時候也是用左手寫字的,隻是在長輩們的教育下練會了用右手書寫。”
江潭點點頭,完全正確。她忽然想起念小學的時候,父親曾經將一句電影台詞打印出來,黏貼在女兒的書桌前:“THE-LEFT-HAND-IS-NOT-THE-RIGHT-HAND.”
如今的江潭,失去了幼兒時期用左手書寫的技能,卻保持著在日常生活中主要使用左手的習慣。
於是四個人均沉默了,易銘能做得到,並不完全代表“落月”也做得到,但這至少說明了一種可能性——按照無罪推定,隻要“落月”有可能是無罪的,江潭就無法理直氣壯地認定“落月”傷害了自己。
“那麼,‘落月’這個名字呢?”雅濟依然不願接受這種解釋。
江潭悲觀地搖頭,替易銘回答:“網名叫‘落月’的人太多了。再說,不僅有‘江潭落月複西斜’,還有‘落月搖情滿江樹’,還有……”
江潭知道包含“落月”二字的古詩句數不勝數,不禁深悔過去沒有聽父親的話好好背古籍,以至於現在當著三位朋友的麵,居然想不出第三句詩。
雅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對。那麼電影的事情,同樣欠缺說服力。”
始終少言寡語的應照忽然問:“江潭的QQ號被盜過,盜號者很可能知道她的密碼。這能否說明‘落月’用非法手段得到信息?”
“不能。”易銘斷然否決:“盜號的人太多了,我們根本無法確定盜號者和‘落月’是同一個人。”
“所以目前的情況是,‘落月’那裏有唯一性的信息,全部都可以從江潭的微博得到,而不具有唯一性的信息,全部有可能是巧合。”應照接受了易銘的觀點,並且替他作總結。
“我不同意你們的看法。”雅濟輕扶額頭,不甘心就這樣讓朋友受委屈,提出反對意見:“如果不具有唯一性的信息,都有可能是巧合,那麼世界上完全有可能存在兩個人,他們沒有看過對方的著作,卻寫出了一模一樣的段落。在這種可能性存在的前提下,你們當作家的,發現自己的著作遭到剽竊,難道就不應該維權嗎?”
應照想了想,答道:“按照概率論,那種情況的概率極其小,可以另當別論。而兩個人恰好看同一部電影,不算小概率事件。”
雅濟又說:“隻發生一次的雷同,確實可以算作巧合,但是如果發生多次巧合,這些巧合的概率相乘在一起,也會變成很小的概率。”
易銘揮動戴黑曜石袖扣的手臂,製止了兩個人的辯論,他開口道:“你們都想偏了。身為一名作家,如果我知道剽竊自己的人是誰,就一定可以從他身上分析出來證據,把他挖掘個底朝天,證明他撒謊了,證明他確實讀我的作品在先、寫他的作品在後!但是,我們目前並不知道‘落月’是誰,連這個家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餘下三個人不約而同地點頭,一時間,空氣靜默。應照慢慢地抬起目光,環視四周後,忽然向大家提議:“那我們能不能,先把‘落月’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