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的結局是開放式的,男主人闖入那夾縫中的空間時,裏麵已經沒有了人生活過的痕跡。他沒有抓住那個神秘人,也無法向他人證實那個闖入者的存在,甚至,無法弄清楚這一切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江潭不喜歡這個結局。江潭對雅濟說,她認為電影中最恐怖的部分,是男主人公被所有親人和朋友當作精神病患者,以至於連他自己都被說服、試圖用紅色和綠色的藥片來對抗那“臆想中的闖入者”,直至故事結束了,他仍然沒有揭開謎底。經曆了這件事的他,已經被臆想和真實夾在縫隙裏,必須得苦苦地懷疑著、掙紮著度過餘生。
江潭小時候怕鬼,倒不是怕長舌頭或者蓋在白臉上的頭法,她知道那些不過是影視作品塑造的刻板印象而已。她隻是害怕遇到鬼,因為鬼的存在會顛覆她心中這個由無神論主宰的世界,會打破她原本安穩、悠閑的生活。大人們不會相信一個聲稱自己遇到了鬼的小孩子,而她這個小孩子,也無法說服自己那鬼隻是個虛無飄渺的臆想。
說到底,江潭並不十分有安全感。她害怕自己悉心守護著的生活被卷入迷局,甚於世間一切可怖之事。換她做那電影裏的主人公,她要麼窮盡餘生來查清真相,要麼死。
江潭小時候沒有見識過鬼,如今卻遇到了。
“你想說,有人監視你的生活。”雅濟的聲音比江潭冷靜,是那種勉力克製出的冷靜。她緩緩伸出雙手,分別握住江潭的手和腕部,輕咬下唇,低聲對江潭說:“江潭,你先不要慌張。”
“我怎麼可能不慌張!我沒有拍過,從來沒有。”江潭不由得抬高了音調,她覺得自己眼眶發熱,心緒也亂得理不出絲毫眉目。她微微側過頭去,為自己剛剛對雅濟大聲喊出那句話而感到慚愧,蠕動著嘴唇咬出微弱的一聲“對不起”,輕抬手肘微微用力,卻沒有將手從雅濟的手中抽出來。
“不一定是這樣。既然,我們已經確定了這張照片是‘落月’所拍,那麼,‘落月’為什麼會拍到這張照片,解釋隻有兩種。”雅濟對上江潭的目光,像是在運用心理學中的暗示方法,鼓勵江潭和她一起冷靜下來、理性地分析問題。“第一,她拍的是你的桌麵,第二,她拍的是她自己的桌麵。”
雅濟接著說下去:“如果是第一種,那麼‘落月’就在有可能進入你的宿舍的人當中。因為,學生宿舍總不可能像恐怖片裏的別墅一樣,牆壁裏還藏著一個神秘人吧?”
“不可能。我昨晚發微博,到‘落月’發布這張照片期間,我一直獨自在宿舍,根本沒有其他人進來過。”
雅濟搖頭:“這張照片可能不是昨天才拍的。想想哪些人有可能拍攝過你的桌麵,比如你的室友?”
“單曉筱?她……不像,但也不好說。”
江潭對單曉筱的看法很複雜,一方麵,因為生活習慣的不同,兩個女生很少打交道,之前的關係也並不融洽,不過最近,兩人之間的氛圍稍稍緩和了些。
江潭不認為單曉筱像是“落月”,因為單曉筱顯然是那種“有自己的一套”的女生,她否認化妝打扮的重大意義,堅稱信奉喝熱水是國人咽喉癌發病率居高不下的原因,還認為人類的免疫力是一種越挫越勇、越養越弱的硬派力量。單曉筱雖然並不精致優雅,卻也享受著她自己的那一份充實生活。
江潭從前不喜歡單曉筱,卻也發自內心地承認,單曉筱確實很自信,她不像是一個會羨慕、嫉妒和模仿他人的女生。
但另一方麵,江潭又無法徹底地排除這樣一種可能性——隨性而自信的女孩,同樣有可能對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產生向往,也許,單曉筱表麵上看不慣江潭的講究之舉,卻早已對這個網紅室友心生好奇,忍不住在背地裏做些小小的舉動,比如,在江潭離開寢室的時候,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書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