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21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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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暖陽,被半扇精巧得有些自作聰明的窗簾牽引,斜喇喇地散落在勻亮的瓷質上。這地磚是半反光的質地,沒有絲毫被灰霾覆綴的顆粒感,反而隱約映出了桌案上那株文竹的形廓,色淡如山間靄,骨雋似軸中墨。
江潭坐在桌旁,房間如朝陽一般安靜。這是一間雙人宿舍,但每天太陽已經結束了熹微的狀態,卻又尚未離開遠方樓群的期間,屋裏通常隻有江潭一人。
江潭習慣充分利用這段獨處時間。她必須在洗漱後按照嚴格的順序護膚,再化上既符合自身風格、又不雷同於昨日的妝容。打扮得齊整了,她才能風度翩翩地去做其他精巧事情,比如插花,又比如伴著輕音樂練瑜伽。
這天,江潭磨了一杯咖啡。步驟是倒出某品牌冬季限定咖啡豆,先研磨成粉,再邊攪拌邊煮。
江潭用一隻圓耳杯盛裝煮好的濃咖啡,杯子放在陶質淺碟裏,碟子下方鋪襯了張銀灰色的布,其色澤與咖啡杯腹部的刻字相呼應,恰到好處地像擺渡人牽引江水那樣,將桌案的格調從容地過渡過來,不使這杯富有英倫氣息的咖啡因為被放置在古樸的木質設施上,而顯得不倫不類。
江潭輕輕地挪動杯碟,極其小心地不讓那濃黑飲料濺汙了她精心營造的意境。今天的陽光格外好,江潭的目光順著空氣裏上下氤氳的微塵流轉,移動到了室內與匆忙塵世的相隔之處,那自朝至暮皆與車水馬龍相望的窗口。
鳳城西路仍舊車流擁堵,對麵那個“禁止鳴笛”的紅白標識雖然隱在樹叢當中、算不得十分醒目,可畢竟幫上了忙。
江潭的心思,最終還是停留在自作聰明的窗簾上。她之所以覺得它自作聰明,是因為那些一直相互推搡著的蕾絲花邊。蕾絲,確實算一種能讓物件顯得輕薄的飾物,但它並不適用於所有情形——看得出,製作者的確希望簾子變得輕盈,最好擁有與淡茶色布料相配的仙意。
但那些花邊實在太多了!多得繁複,繁複得沉重,沉重得聒噪。江潭知道幾匹布是阻隔不了氣體分子的,但繃著一股子勁也捂得死人。她每天清晨蘇醒時,但凡想要朝熹光的源頭望一眼,都會因為這聒噪的窗簾,產生一種透不過氣來的錯覺。
江潭曾經多次試圖讓單曉筱理解,這窗簾的毛病在於過重,不是一噸棉花和一噸廢鐵哪個更重的那種重,而是重工巨製的重,是“可以但不必要”的重。
“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單曉筱拋回來這樣一句反問。
江潭便作了罷。她已經將自己的那一方天地裝潢得濃墨重彩,再和室友鬧著要更換掉窗簾,難免顯得一意孤行、別扭和任性。
把最日常的生活經營出最極致的精致感,並非江潭的愛好之全部。對於江潭而言,她的成果倘若不經曆被分享給大眾這一關鍵環節,就好似大唐名家的畫作隻能隨帝王長眠陵墓一般,失了被人賞識的終極成就。
微博,就是屬於她的最佳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