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暴雨如注。陳雙趴在大教室的最後一排課桌上,發了一條朋友圈:想退學,現在來得及嗎?
然後他收好手機,拿出一根棒棒糖,塞進嘴裏的同時盯死了前麵幾排的一個背影。
自己前男友,顧文寧。一個很好聽的名字,一個渣到極點的傻逼。
初戀就遇渣男,陳雙也覺得自己的運氣夠背。談戀愛的時候有多投入,分開之後就有多悲慘。回憶起逐漸陷入冷暴力的感覺,像沼澤地往下陷,沒有人拉一把,根本出不來。
更悲慘的是,自己原本是一個根本不想練體育的普通高三生,為了和顧文寧上一個體育學校,發瘋了,死磕一年體育。沒想到,還真叫自己給磕上了,體考分數過了,文化課分數也過了,檔案都被首體大的體育學院錄取了,自己被甩了。
體育生訓練都在一個場地裏,兩人又都是跳高隊,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想想就鬱悶,陳雙換了個姿勢,手機在兜裏震,他看了一眼正在講台上的係主任,接了起來。“哥上課呢”
“哥。”
“嗯。”陳雙趕緊應聲,從15歲就開始抽煙的嗓音沙啞。
“哥。”
“下課了就去接你。”陳雙皺了下鼻子,繼續咬著棒棒糖。他往下一趴,露出一截兒曬得黝黑的後脖子,頸椎骨的凸起很長,領口過大,風從脖子一口氣吹到他後腰上,把他那層明顯和脖子顏色不一樣的後背給吹毛了。
剛經曆完軍訓的人,脖子和身上兩個色。軍訓前弟弟給自己塞防曬霜了,陳雙沒舍得用。
“哥。”那邊又說。
“知道,我少抽煙。”陳雙咳了一下,咽炎。電話這時候斷了,是弟弟那邊掛的,陳雙看向左側,雨還下著,可一點都沒解暑。低氣壓的躁動克製在雨水淋濕的假象裏,隨時準備噴薄而出。
不行,還是想退學。
又有幾滴雨水潲進來,飛到他染成金色的頭發上。劉海兒又長又厚,是蓋到鼻子尖的齊簾兒。染發膏很便宜,自己染的,深一縷淺一縷。配上大地色的t恤,更顯得皮膚微微發黃。
他抽條晚,現在一猛子躥到1米85,可是骨架子剛剛長開,肌肉不結實。太大號的衣服都掛不住,是介於高中生和大學生之間的身體。肩寬,胸薄,腰薄,腿長,跟腱也長,是教練親自挑出來的跳高胚子,可是和大二大三的運動健將相比,骨頭還不夠硬。
直角肩支棱著薄t恤,像是廉價的洗衣店贈送的衣架,一撅就彎了。
因為發型像個蓋兒,一直蓋到鬢角,誰也沒仔細看清楚他長什麼樣,隻露著輪廓盡現的下半臉。又一滴雨水潲進來,打在他的頸椎骨凸上,順著少年感的一身骨性輪廓,滑進膚色有反差的地方去。
頸椎骨往下的那一塊脊柱骨上,有暗紅色的長條形色素沉著,像是胎記。
“大概就是這些,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最後重申一點!”係主任擦擦汗,眼前的大教室裏裝著兩百多個體育生,兩百多顆跳躍的心髒,滿屋子的荷爾蒙,“記住你們的身份,運動員靠身體打比賽,別成天吵吵動手。行了,解散,都去訓練。”
話音剛落,早就坐不住的大一新生們全體抬起了屁股,除了最後排、最角落裏的那個小金毛。教室瞬間變亂了,像是衝進了幾十條哈士奇和比格那麼熱鬧,女生們拎著運動包去更衣室換訓練服,男生沒那麼講究,大咧咧地開始脫。
“我艸!你褲衩兒是熒光色!騷包!”
“誰看見我襪子了?”
剛才還趴著聽係主任訓話的男生們,全部變成了運動中的八塊腹肌。首體大的體育學院,最不缺的就是教科書一樣的肌肉排布、汗水、髒話,還有數不清的青春揮霍,以及搬不動的獎杯和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