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貞觀元年年上元節之夜。這一夜,沒有宵禁,成千上萬的長安人是擁向了西市,他們就可以在這裏度過狂歡的一夜。
一個三十幾歲的波斯人踉踉蹌蹌地摸過侯家當鋪的後牆,艱難地向西市北邊的放生池走去。諸位大神保佑,後邊追殺他的人沒有跟上來。也許是方才擠過張家酒樓前的人群時,他們沒有看到他潛入了小巷。
此時他呼吸急促,眼睛開始模糊起來。他記不清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隻知道自己的小腹上被人刺了一刀,而且傷口極深。他不敢放開按在傷口上的右手,盡管腹中流出的血已經將長衫下的中衣與腳上的短靴浸透了。
當初因為貪財他當了裴寂與李孝常之間的密使時,他就知道自己每時每刻都可能有生命危險。如果前幾日身份暴露之時就把消息向金吾衛和盤托出,而不是為了賞錢故意吊他們的胃口,自己也不會挨上這要命的一刀。
沾滿了鮮血的雙腳滑膩膩的,但他必須得走出小巷,走到人群聚集的地方他才可能得救。
劇烈的疼痛使他隻能像一隻過油河蝦一樣彎下腰來,身子緊縮成一團。
前麵的燈火仿佛似天堂一般誘人,受傷的人一步一個血腳印,奮力向前掙紮。
放生池邊上是西市最熱鬧的地方,也是整個長安城最具活力的所在,遊走各州郡的走繩藝人、表演幻術的波斯術士,還有唱小戲、說渾話逗人發笑的,再加上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的偷兒與乞丐,構成了長安城最吸引人的遊樂場。
受傷的人終於擠進了人群,但他的喉嚨幹澀,發不出呼救的聲音,隻是跌跌撞撞地向前擠,招來了人們一陣陣叫罵。他們以為這又是一個西市上常見的醉鬼。然而,當受傷的人伸出沾滿已經凝結了斑斑血跡的手向他們求救時,人群在發出一聲驚呼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在長安城裏,沒有人願意給自己惹上官非。
真的要死了,受傷的人歎道。他一頭跌到在地上,生命在一點一滴地流逝。
他的手指吃力地動了動,用自己的鮮血在地上畫了幾個符號。但願等等趕來的衙役是個聰明人,不要忽略這些符號。
厲君長和竇孝節看完現場以後向附近的肥記酒肆走去。這家酒肆他們已經來過許多次了,目的不是喝酒,而是酒肆的主人。
酒肆主人是一名二十出頭的波斯姑娘,名叫黛洛絲。漢名“如意”,她的皮膚白膩如脂,一雙綠玉般的瞳孔動人心魄,纖細的腰肢和渾圓的豐臀讓長安無數貴公子們仰慕不已。
黛洛絲雖然是波斯人,但卻出生在長安他的父親在隋大業初年便來到長安經商,一直到武德三年死在長安,黛洛絲沒有兄弟姐妹,所以順理成章地繼承了父親的肥記酒肆。
“竇公子厲公子呀,你們想吃茶,還是想吃酒。”如意挨著厲君長跪坐下來,故意用她豐腴的臀部重重地撞了他一下。她知道厲君長在她麵前有些害羞,每次見麵總是故意挑逗他。“要不是怕竇公子吃醋,我早就去去找你了。厲公子,你都瘦了??????”
“姐姐,姐姐,求求你饒了我吧!我怕了你了還不成?”厲君長一向拿這個腰纏萬緡,膽大妄為的如意毫無辦法。“我們有正事商量。”
“什麼正事?是不是剛才外麵死了的那個人?不要趕我走,我喜歡聽新鮮事兒,尤其是你們破案的事。”如意那兩隻用昂貴的波斯螺子黛描畫的寬闊得嚇人的秋葉眉頓時倒豎起來,長安話說的非常地道。
竇孝節向如意擺了擺手。“你隻要乖乖坐著,別插嘴就成。”
大約十幾天前,金吾衛府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抓獲了一個脖頸上刺了一隻青色蠍子圖案的波斯人,他在西市與人鬥毆時用刀擊傷了一名官員。就在將被逐出京城時,他偷偷地找到了竇孝節,說是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賣給他,事關一件謀逆大案。那人為了索取高價,吞吞吐吐地不肯講出全部實情,但根據他的指點,竇孝節在城西三十裏鋪抓獲了一個送信人。
令人感到遺憾的是,這個送信人隻是被人臨時雇來跑腿的,隻知道交給他信的是個坐在馬車裏的波斯胡人,並沒見到麵容。而收信人許是早就潛伏在附近,見送信人被抓,也就沒再出現。
等他們抓獲第二個送信人時,情況依然如此,沒有任何線索。今天那個向竇孝節出賣情報的波斯人在西市被人用刀刺中腹部,死了。由於事關金吾衛大將軍對此非常重視,如今線索斷了竇孝節苦惱不已。
“他們送出的是什麼信?”厲君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