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簾子擋不住外麵傳來驚天動地的雷聲, 暴雨如注。
薑此玉把背上的小桃解下來,馬車廂內被打濕,血腥味逐漸在狹小的空間內蔓延開來。
她的手按在小桃的心口上, 隻感覺到微弱的起伏,一絲涼氣都沒有了。
她滿是雨水的麵頰上一燙, 是眼淚落下來,薑此玉和身後鑽進來的狐狸紅紅一眼,都沒有說話。
辛渺耳中灌滿風聲和雨聲,她在不自覺的發抖,連馬車都爬不上去。
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在背後將她推上去。
楚留香看著她濕漉漉的蒼白麵孔, 說不出安慰的話語,他伸手去摸她的臉頰,隻感覺一陣冰涼。
“我們立刻走。”他放下簾子, 握緊了韁繩,馬車疾馳而去。
無窮無盡般劈裏啪啦的雨聲落在帳子頂上,響成一片沉悶的噪音,辛渺並不覺得冷,卻發現自己渾身都在打顫,僵硬的四肢手腳並用, 好像都已經沒有知覺。
“小桃呢?”她開口, 都覺得自己喉嚨嘶啞,牙關磕碰在一起。
薑此玉不敢和她對視, 匆匆避開目光, 拉著她的手緩緩放在小桃身上。
辛渺艱難地挪到小桃身旁,立刻聞見了濃得令她目眩的血腥味。
她發抖的手指放在小桃濡濕冰冷的衣裳上,一寸寸往上挪, 隨即觸摸到了她同樣毫無溫度的臉龐。
“小桃?小桃?”她哽著嗓子低聲喊,沒有得到回應,發燙的眼淚立刻湧了出來。
薑此玉聽見辛渺死命的抽泣了一聲,然後就直起身來,慌張地解開了自己薄薄的一層外衣,裏麵也隻穿了件半臂的衫子而已,凍得發顫。
徒勞地披在小桃身上,辛渺把小姑娘瘦小的身軀摟在了懷裏,卡住她的穴道,為她輸送內力。
逸散的內力發散出來,很快連衣服都烘得半幹,小桃的身體恢複了熱度,辛渺的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下來。
薑此玉聽見她哭了,她明明是那麼厲害的劍客,卻在麵對流失的生命時顯得無措。
“怎麼辦?我留不住我留不住”
薑此玉一下子捂住了嘴,連辛渺也沒有辦法救活這個小女孩兒,她更沒有用,隻能坐在這裏眼睜睜的看著。
紅紅眼眶裏仿佛也蓄滿了眼淚,它看著辛渺,頭一次顯得這麼無助,可憐。
“這個小孩兒妙妙,這不是你的錯。”
它悲哀地看了她一眼:“讓她走,你救不了她。”
狐狸別開腦袋,像是受不了了一樣,轉身拱開車簾落荒而逃。
它的話讓辛渺的胸膛劇烈的起伏了一下,萬念俱灰——
強烈的絕望感前所未有的將辛渺壓倒了,她感覺自己身體中的血液都在隨之冷卻,懷裏的軀體像是巨大的空洞,將她的內力吸幹,也讓她的靈魂瞬間因此凍結。
口腔中充滿了鐵鏽味,薑此玉看著這一幕,緊緊絞起的心髒痛到無法忍受,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她前十五年堅信的世界和錯覺在這一刻崩塌,美好的信念和不切實際的想象在現實麵前被擊碎了。這世上握不住的東西太多了,不止是她以為的,隻有來自皇宮內的壓力,她曾經認為這世上隻有太後和皇帝才是威脅她和家人的唯一可能,但實際上呢?
她的自滿和驕傲可能隻存在於一個狹小的,被兄長人為製造出的一小片天地內,隻要走出這片天地,任何事都有可能將她擊倒,薑此玉隻有一個空洞的地位,她若不是廣燕王府的三小姐,那她也許就什麼都不是。
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
她救不了李淩雲,也救不了小桃,連一直以來仰慕的辛姐姐,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薑此玉掀開車簾,感受到拍打在皮膚上刺骨的寒冷,讓她從身體深處生出顫栗。
看看外麵,儼然是一幅末日景象,他們幾個逃跑的人,在這黑沉沉天搖地晃的礦野中疾馳,好像一群螞蟻。
她跳入泥濘的野地裏,在侍衛們驚愕的視線中默默地抿緊了嘴唇。
“我自己可以。”
“對不起”
辛渺最終還是放棄了,她的眼淚一顆顆的落在小桃的臉上,扣著脈門的手指無力的鬆開來,囁喏著低聲說:“對不起,是我失信”
她胸腔內的銳痛帶來一陣血淋淋的空洞,辛渺感受著小桃無聲而寂靜的死去,直到她微弱的脈搏徹底消失,在她懷裏失去最後的心跳和呼吸,始終是那麼安靜,比任何凋謝的花和融化的雪都更加安靜,好像隻是她一晃神,懷裏的身軀就已經完全成為沒有靈魂的空殼。
辛渺睜大了眼睛,在無邊無際湧出來的淚水中,好像能透過眼前的黑暗看見她的臉。
她的手緩緩的觸摸著小桃稚嫩冰冷的臉頰,指腹在一點點移動中細細的描摹五官輪廓,她大約是隻能用這種方式來記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