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同夥(1 / 2)

汪直沒有詳細講述他剛入宮時所遭受的苦難,草草帶過。

但從他那不堪回首的神色中,劉東自然心有所感。

畢竟那時他還是一個年幼的小太監,在後宮太監論資排輩的氛圍中,用膝蓋都能想到他應該是受盡了非人的欺辱。

汪直苦笑了一下,一臉凝重地望著劉東問道:“老弟,你相不相信命運?”

劉東微笑道:“命運或許存在,但我更相信人定勝天,隻有自強的人,才能成為命運的主人,隨波逐流者或許可以用命運的安排安慰自己,但終究隻能是命運的庸庸奴隸。”

汪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劉東,若有所思,半晌才嘿然輕笑道:“說得好,人尚且如此,一個國家何嚐不是一樣要發憤圖強才能掌控自己的運數?”

劉東心裏一顫,沒料到汪直所談之命運居然牽涉到了國運之上,這話題自然就更顯大氣,也更敏感了。

汪直顯然注意到他的臉色變化,搖頭道:“老弟,在這裏不必顧忌什麼,這樣的話題總得有人談談不是?你我都是大明子民,實話對你講,我對大明的現狀已經不是擔憂了,而是感到莫名的恐懼,因為擺在我麵前的道路,無論哪一條,都是黑暗的,我甚至看不到一點光亮出現的征兆。”

這樣的話,擱在別人身上,哪怕是泄露半個字,定然都是殺頭死罪。

但汪直就這樣當著劉東的麵徑直說了出來。

仿佛談論的並不是犯忌之事,而隻是在評價麵前的這幾道菜是鹹還是淡般隨意。

劉東有些坐立不安。

雖然與汪直有著一見如故之感,但畢竟是第一次見麵,汪直如此坦誠,倒讓他莫名地感到一絲恐慌並進而不自覺地有所提防。

似乎生怕這是汪直故意挖了個坑等著自己跳進去。

怔愣間,他隻好硬著頭皮顧左而言其他:“小弟真切地感覺到了直兄的一片憂國憂民之心,再說皇上春秋鼎盛,一眾朝臣也不乏英才幹將,假以時日,大明定能穩健拓升,重現仁宣之盛世。”

汪直歎了口氣:“老弟,看來你還是不敢與我交心呐!”

言語之間,自是鬱鬱寡歡,頗顯失落,自顧自地斟滿了一杯酒仰脖而幹。

劉東感到莫名的尷尬,也端起酒杯一口氣喝幹,沉默半晌後才徐徐說道:“直兄,不是我不敢和你說心裏話,而是這個話題,已經超出了我的能力和見識,與其牽強附會,還不如不說,免添笑耳。”

汪直點了點頭:“是啊,這話題太大了,也忒沉重了些,但既然這話匣子好不容易打開了,你總得讓我一吐為快不是?這樣,你不用說,就聽我說,可好?”

言辭之急切,仿佛不說出來他還真就會被憋死一般。

劉東也甚覺奇怪,怎麼這汪直好像真的已經把自己當自家兄弟一樣?

難道自己的魅力當真如此大?

讓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西廠廠公亦一見傾心相見恨晚?

劉東臉一熱,很是尷尬地點了點頭:“小弟洗耳恭聽。”

“老弟,你知道為何我一直苦苦央求皇上設立西廠嗎?”

劉東心道:“還不是東廠擠不進了唄!”

臉上卻裝得一無所知:“小弟一心向學,實在沒有關心此事。”

汪直哈哈大笑:“對,對,你現在東宮侍讀,學業可是半點也馬虎不得的,但為兄相信,你或多或少還是聽聞一了些的,對吧?”

劉東也覺得自己如果一味裝傻充愣反顯得有些不地道了,便微笑著點了點頭,打趣道:“那當然,西廠名聲之響亮,就是皇城根的王聾子都能說上半天的,畢竟東廠的風頭,這些日子可全都被你的西廠搶了過來,尤其是那些貪官汙吏,據說一聽到西廠二字就會尿褲子,很多家夥甚至還沒被查,就自己舉動投案了。”

汪直也笑了,卻是苦笑:“其實這都是世人的誤解,西廠成立,並不是為了抓幾個貪官汙吏,因為那是吏部自己的事,更不是為了搶東廠的權力和風頭,因為無論東廠西廠,都受皇上直接節製,隻是皇上現在體力略乏,對體係龐大的東廠管轄起來已經有些力不從心,故而我才讓皇上再設了個西廠,以對等之職守方便對東廠進行監督而已,畢竟東廠若無節製,自恐生遺禍。”

劉東聽得目瞪口呆,心想這個理由倒是第一次聽說,史書上對東西兩廠都是深惡痛絕地予以批判,尤其短命的西廠,更是飽受詬罵,難道這裏麵當真另有隱情?

“說到這裏,為兄自然要和你談談大明現在的情形,著實已經沒有半分樂觀的餘地。”汪直憂心忡忡地歎息了一聲:“自土木靖難之後,大明國勢危如壘卵,但世人都以為隻是權宦誤國之過,但若仔細分析,造成這一切的,卻是各種勢力傾軋的惡果,眾所周知的,便是以宦官勢力、文官勢力、皇親勢力這三大勢力為首,比如那禍國殃民的王振,若沒有文官勢力的支持,是無法與皇親勢力抗衡的,因為無論怎麼講,他和我一樣,隻是個太監,皇上的奴才,若隻是光得到英宗的寵幸也隻能算是飛黃騰達而已,談不上能左右大明國運,而事實上,讓他能造成如此惡果的,自然與文官勢力對他的投懷送抱脫不開幹係,當時大明官場之風氣,用混濁一詞實不為過,確實一派烏煙瘴氣,也不知那些捧著聖賢書登堂入室的家夥怎麼就能屈膝於他身前甘做犬馬,而把對大明的本分忘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