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仿佛見著了救星,急急道:“快把他們都扔進去,本王不想再聽他們胡言亂語。”
侍衛們依言照行,跪著的一生一旦卻都好似無所畏懼,昂著頭睥睨眾人。
“慢著。”大公主蕭清澄悠悠開口,“還沒到阿其的末七,本宮不想見太多的醃臢之物,先把他們遣送至大牢,讓刑部的人審了便是。”
裕王央求道:“皇姐,這些人不知還會造出多少事端來,理應從速定奪啊。”
楚醫附和,“公主大可放心,這驗真之水功效甚妙,隻需片刻便可查明真相。”
太子不知那“驗真水”深淺,萬一真測出了自己才是幕後真凶,豈非得不償失。正猶豫忸怩間,卻聞起初莫不做聲的路景明開了口。
“這女伶麵熟得很,微臣剛巧認得,當是萬俟家戲班子的。”他走近了,刻意躬身觀察那花旦的臉,片刻又嘖嘖道,“也不知萬俟家為何給裕王潑髒水。”
言訖,果然見那女伶低了頭,眼神閃爍。裕王登時火冒三丈,一腳便將女子踢倒在地。
蘇幕看得明白:太子不想深究、裕王想找人背鍋、公主不欲生事。此女是不是萬俟家的眼下已不甚打緊,有一個體麵的台階才最為重要,先有個名目把人扔進了大獄,是死是活便是後話了。作為今夜的主賓,她也應順水推舟將鬧劇終止,“裕王哥哥肯定與那賣脂粉畫皮的不相識,不若再差人細細詢問一番,免得生了罅隙便不好了,你說是不是,太子哥哥?”
蘇幕說著,再看路景明一眼,他是慣常的雲淡風清的模樣,手中握著紫花玻璃瓶,吊眼一瞥,眸中卻燃著玄冥烈火。
殿內一時寂然無話。
秋夜涼悠,院內葦草輕晃,岑寂的夜空中偶飛幾隻白額雁,因肅殺的氣氛不願駐足,便往更暖卻也更偏的城南飛去了。南邊的一處小山上,有“野火”星羅棋布地點綴在黢黑夜幕中,伴隨著空中直直炸裂的銀花,那些火點遽然向山頂彙合,縹緲煙霧下,火點彙聚的一束束紅光,似遊龍騰飛。
可這“巨龍”好似沒有聲音,隊伍整齊劃一、動作幹淨迅捷,連白額雁也忍不住低飛瞧上幾眼。
須臾,遊動的身軀總算靜了下來,匍匐在山頂,遠遠看去,點點火光像是盛放在山崖的秋海棠。
“殿下,”赭色甲衣的前將肅然垂首,紅色火光映照著他飽經風霜的側臉,有一條明顯的刀疤。
“很好。”少年的聲音淡淡的,卻有千鈞力量,眾人聽到誇讚都興奮異常。
語畢,從他身後畢恭畢敬走出一人,將一個黃色的物什遞了上來,安靜的夜空中仿佛聽得見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桑卓穀的虎符!有了奇兵加持,我們定能如虎添翼,勢如破竹,勢必將晉國攻破!”
有機敏的士兵帶頭附和道:“攻破!”
“攻破!”
黑裳黑甲黑旗的隊伍一時聲勢滔天。
少年伸出手掌,輕輕一撳,人群霎時安靜,“隻要眾將士齊心協力,自然不在話下,我今日來,便是想提醒諸位,隻要時辰未到,我們仍隻是這黑崖山上的流民,切勿走漏行蹤。”
“是!”仍舊是方才那位領聲的士兵首先應和到。
少年琥珀色的雙眸中露出一絲陰鷙,“嗓子這般洪亮,是替晉國聲張嗎?”他輕輕嗯一聲,身後之人便迅疾從黑暗中衝出,銀光畢現。
一縷鮮血濺在少年寶藍鑲金的甲衣裳上,他骨節分明的白淨手指輕輕拂過,墨藍盔纓輕顫。
少頃,那隨侍拭一拭劍身,又恭敬遞上一把雕花的匕首,輕聲道:“聖上有旨,若是主子凱旋便帶著此信物去尋師娘,定然還主子自由。”
帝姬祭祖日定在了八月十八,是蘇幕央求了晉王定下來的日子,亦是覓柔的末七,她想要替覓柔去見見先祖,在傳說中離世的那一日。祭祖屬隆禮,與晉王往年秋日地祇址祭同等規格,既需要南北設壇,配以五星、二十八宿、十二辰、五方山林等從祀,又需張羅舞者樂工百五十,是以蘇幕不僅要謀劃報仇大計,還需修習禮儀,一時間忙得焦頭爛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