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眼裏寂然無色,說道:“不是,你不是撿來的。無虞,阿爹要你辦的這件事,比阿爹的性命還重要。你信不信阿爹?”
那邊無虞眼中的淚珠在打轉,又憋了回去,說道:“我信。”
阿爹伸手揮了揮,說道:“都去睡吧。臨走時我再同你們交代。”
夜裏,普淵山上風聲寂靜,靈障又立起來了。
無虞在竹床上又已經翻來覆去一個時辰,心裏卻還是打不通回路,隻回響著前日在殿上那兩人說過的話。
“……是我撿的一隻小貓崽子,看家護院。在與不在,無甚分別。”
到底是真是假,阿爹總不給她笑臉,難道就是為此嗎?為何不帶他們走,反將避世了幾百年的師姐弟二人趕下山去?
再說這世界上,又有什麼事情能夠來得比阿爹的性命更加重要?這種事情,在無虞心中是不存在的。
如此胡思亂想,在此前幾百年間對於無虞是從來不曾發生過的。即便是在塵世陪在白承夙身畔那十年,她除了偶爾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鬱鬱之情,也從未產生過如此多的疑問。
迷迷糊糊間,天已將亮,東邊天幕暗暗浮現出魚肚白。她總算能稍微闔眼片刻。無邊寂靜中,有一人踱來她竹床旁邊,伸手覆在她的發上。
“此番要你去做的事,就是保住你自己的性命,這件事,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
似乎有什麼人在緩緩低語,大概是做夢吧。
無虞額頭一片紅光閃爍,阿爹鬆開手,起身出了竹屋。
不知何時,普淵山上靈障已撤,有一陣疾風隨朝霞而至,似乎帶走了什麼。
還不到日出,又風卷殘雲而歸。
……
東海之濱。
無虞醒來時,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在一個陌生的荒地裏頭,四邊一片白。一時間懷疑自己還是在夢裏,茫然四顧了一陣,連忙倒頭回去重新閉上眼睛。心道,被夢魘住了,且再睡一會兒。
片刻之後,眼皮子亂抖的眼睛又睜開了。
沒錯,她正躺在一片沙地上,此生她幾乎從來都沒見過沙地,此時卻躺在一大片細密綿軟的沙子裏頭,這夢也未免太逼真了。
無妨,再側個身子,夢必定能醒來。
無虞轉身打個哈欠,下一秒嘴裏卻進了一大把沙子。耳邊還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踩沙聲,有個人飛奔過來,站立不穩地撲到了她麵前,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往死裏搖晃,嘴裏說著:“師姐!師姐!怎麼回事!”
喊話間又是一把沙子揚過來,吵得人頭頂冒火。
無虞忍無可忍,驀然睜開眼睛,伸手拂開那沙塵,吼道:“擾我睡眠者死!”
青魚跪坐在她麵前,灰頭土臉,蓬頭垢麵。全身上下掛滿沙子,嘴裏還在“呸、呸”地往外吐沙子。
無虞起床氣大盛,怒道:“你怎麼這幅鬼樣子!”
卻發現自己說話間也在往外噴沙子。
一陣鹹潮的風刮來,對麵的青魚說不出話,用手胡亂比劃著,無虞順著他胡亂指的手往四周一看,若不是不相信青魚會出現在自己夢中,她定然以為自己還沒有睡醒。
左麵一片沙地,細沙幼白,綿延無邊,右麵卻隨著海風來拂,潮汐跟在後麵往來奔赴,赫然是一大片波瀾壯闊的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