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王宅裏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桃樹林裏,一個女子,一個年輕的女子在念著這首詩,邊走邊念。

唐詩人杜甫筆下的詩境的確非同一般,寥寥幾句,世態炎涼之感,躍然紙上,千百年讀來,猶自倍感藝人人生的顛沛流離之艱辛。

她輕聲朗誦,情淒淒,意切切。聽得出她悲傷的哀怨,因為,她念著念著,竟哭了起來,嚶嚶而泣。

嘴裏仍不忘念“又逢君……逢君……君”聲音斷斷續續,愈念愈小,像是雨後屋簷下的雨滴,久之才掉下一滴,聞聲像是垂死之人。

突然,她停住腳步,大叫一聲:“逢君,你出來呀!怎麼不敢出來呀!”然後又靜了下來,她的聲音忽大忽小,道:“你不出來,為什麼……”她未酒而醉,聲音有點顫。

周圍,靜得很,無人應答。

她到了一棵最大最高的桃樹下。

她手一拋,黑色的酒壇子“嘩啦”的一聲,陳年女兒紅上品,酒香四溢。

她似乎生氣了,更像是受到什麼打擊。看她的樣子,不像,真的不像。

盤著黑色長發,兩枚金簪,(當年的女子,未嫁之前是不能盤發的)身披黑色長紗,黑靴子。若不是就著朦朧的灰白色,真難看出她的臉,那是一張十八歲的臉,臉若敷粉,標致極了,勻稱的五官卻淚跡斑斑,眼淚卻擋不住她天生的美,美得動人,美得無可挑剔,這是誰看了都會說真美的一個女子。

她不是站著,也不是坐著,跪著,她選擇躺著,平躺了下去,淚光裏,天空黑雲片片,暮靄蒼茫,像一塊蘸上幾滴墨水的手絹。

時已三更,本來灰白不明的天空,現在卻是風起雲湧。

黑暗吞噬了這裏的一切。

桃樹與人,就在一座小山丘頂上。

小山丘,就在江南蘇州桃花塢裏。

桃花塢,江南水鄉上的一朵緋紅色彩雲,風景格外迷人,雖然離武林中原甚遠,卻很有名氣,對於這個地方,常在江湖上的行走的人都知道。因此常常會有些成功富賈,朝廷宦官,文人學士,綠林好漢之士來這裏“捧場”這個捧場卻很有含義,很多人來遊玩,經商,消遣,尋仇。

最出名的不是這裏的桃花,而是這裏“埋”著一個“殺手”一個大名鼎鼎的“職業殺手”一個江湖上行走一年間殺了一百多個江湖敗類,強盜惡霸,貪官汙吏等罪有應得而竟然沒有拿到任何酬勞的人。

一個殺手不為錢,不為正義,不為女人,已經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不讓世界上的人知道他的存在。最奇怪的是,殺手沒有名字,但是殺手每單事畢後會留下一張紙:刀客逢君。

江湖上的人稱作這個殺手,便用這個日本扶桑名字:刀客逢君。

刀客逢君是出了名的“不應該”就是該他出現的時候不出現,不該出現的時候卻會變出來。

這是他的壞毛病,豈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一點壞毛病?

現在好了,有人來找他來了。

這個女子口裏的“逢君”就在這棵最高的桃樹底下,而今他卻不希望有人來找他。

江湖傳聞他“死”了,這女子卻還是要找他,她不信。她知道,刀客逢君死了,卻沒有儀式下葬,甚至連屍體也沒有,不過是很久沒有在江湖行走啦,細細一算,少說也有五年,五年前刀客因為自己的糾纏而失手,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怪了,殺手五年來,埋在底下,應該早就被人忘記啦,怎麼還有人來看他呢?可不?這裏有人來過!

這個黑衣女子掏出火折子,啪的一聲點著。

桃樹下的有座墳墓,一個土堆壘成塚,荒草初長。墓牌上麵斜掛一張白紙,一行血字:逢君,當何為何?司馬琳。下有一隻陶瓷杯,杯裏盛滿紅色的鮮血,血已凝,旁還有燃過的香燭。

女子側頭一瞥間,心裏徒動:“司馬琳,來得比我還早?”她想了片刻,繼而又泣,聲音也略微大了些。

天很黑,她的眼前一片漆黑。風很冷,她的心更冷。

“你答應過我的,桃花盛開的時候,你會出現的,你不守信用……不守信用……嗚嗚嗚……”他向著墓牌輕聲訴說,說得很慢,很慢,如山間嗚咽的泉水“逢君,你是殺手,你怎麼可以認識其他的女人?嗚嗚……”如此光景,無論是誰見了都會憐憫心疼的,可是墳墓裏的人不會動心嗬。

她知道,刀客逢君就在墳墓裏,他在裏麵一定可以聽到。

墓牌上,無名無姓。書上說:殺手死後,碑上無名無姓,才能天長地久。

一個女子半夜躺在墳墓前,哭哭啼啼,情景淒慘,多半是情人,是不是情人?一目了然。

年輕人嘛,愛情一雞死一雞鳴,好正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