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道：“有。”
蒼梧又問：“你洗茶具用了多久？”
“再加上清洗衣物，約摸一個時辰。”
“好。”蒼梧道，“你既說能看見有人從屋內逃出，想必清洗之處與死者房間很近？”
“是，就在屋前。”
“那你為何沒有在聽到打鬥聲後便進屋查看？”
小羽垂下眼簾，囁嚅道：“夫人、夫人獨處時也常常摔東西。”
“可當時燕含玉分明與她同處一屋。”
蒼梧定聲道：“你是否知道到底為何會有打罵聲？”
前半程佟修明聽明白了，可最後幾句把他繞得雲裏霧裏，“蒼前輩，這是何意？”
蒼梧並不回應，小羽也絞著手指不敢說話。
薑無輕笑一聲，道：“你可還敢問燕含玉為何並不哀痛？”
此言一出，幾個站在外圍的弟子也眼神飄忽慌亂起來，但又不敢動作，隻能在心裏苦求薑無和蒼梧不要把話說明。
小羽掙紮片刻，終於鬆口道：“小燕的話應當是可信的，殺害夫人的恐另有其人。”
她雖然大可以說燕含玉是心懷怨恨與薑無勾結，但這就必須說明為何燕含玉會對生母有怨。小羽不想因此敗壞孔家名聲。
殿內一片嘩然。
“為何現在又說不是薑瘋子？”
“小燕怎麼了？”
佟修明眉頭大皺，急聲問：“究竟怎麼回事？”
燕含玉目露猶豫，薑無率先道：“我嫌疑洗清，餘下的話便不用多說了。”
蒼梧默默咽下喉中話語。
既然薑無不想當眾點明燕含玉長期受孔幻竹打罵，那便容後再說吧。
蒼梧道：“既然此事已了……”
“且慢！”
殿外傳來一聲高呼，眾人紛紛驚訝望去。
隻見一位紫衣女子大步流星進入殿內，對佟修明一拱手。
女子大概二十七八歲，雪膚紅唇，雙眼黑亮。隻可惜此時雙目血絲密布，眼下青黑一片，極為憔悴。她腰間掛一柄短劍，手中還提著一個蓋著黑布的方籠。
佟修明目露同情，拱手回道：“孔夫人。”
燕含玉在薑無手背上寫：【是外祖母】
薑無也是一驚，怎麼也看不出這個麵容極為年輕的女子竟是孔幻竹的母親。
蒼梧眉頭微蹙，不發一言。
餘言心轉向薑無，血紅雙眼死死盯著他，咬牙道：“孔家人身攜異香，任何接觸過的人都會染上此香。尋常無法察覺，唯有秘法可以分辨。”
她揭開黑布，隻見一條手臂粗細的幽藍毒蛇正盤踞籠中嘶嘶吐信，鱗片閃著五彩流光。
餘言心道：“你是否真凶，它一試便知！”
薑無手指微蜷，按燕含玉所說，他將扶仙劍交予孔幻竹時定然有所接觸，恐怕此時身上也沾染了香氣。
見薑無靜默不語，餘言心冷笑道：“怎麼，你怕了？”
薑無道：“我確實曾與孔幻竹見麵。”
“若隻是交談，香氣極淡，此蛇不會攻擊你。”餘言心咬牙道，“但若是……它便會立時送你見閻王去！”
薑無神情一鬆，“好。”
見餘言心正要打開蛇籠，蒼梧思慮片刻，再次抬手將一道內力輸入薑無體內。
若毒蛇真如餘言心所說倒還好，怕隻怕畜生性情不定，忽然暴起傷人。
可他沒想到這道內力竟成了喚醒蠱蟲的最後一根稻草。
薑無體內席卷而上的熱意幾乎瞬間將他擊垮，他死死捂住口鼻，竭力壓製住脫口而出的聲音，已是淚眼朦朧眼尾緋紅。
他不滿地瞪了眼蒼梧，卻也像是委屈撒嬌。
蒼梧心中一動，不假思索地握住薑無手臂，柔聲道：“你怕蛇？”
能解渴的涼意就在身側，麵前又是足以奪命的毒蛇，薑無暗暗叫苦，幹脆將周身力道全倚上蒼梧，將麵頰埋在他懷中，悶聲道：“嗯。”
佟修明倒吸一口涼氣，目光驚疑不定地在蒼梧和薑無身上來回轉動。
難怪蒼梧今日居然有心留下查明真相，原來為的不是計元華的麵子，是薑無。
可以薑無身份，這二人怎會熟稔至此……
餘言心忌憚地瞥了眼蒼梧，將蛇籠口對準薑無緩緩打開。
屋內氣氛近乎凝滯，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呼吸觀察著毒蛇的一舉一動。
三角形的蛇頭從籠中探出，它立起身子如人一般左顧右盼，最後定向薑無，幽藍蛇身淩空向他緩緩伸去，爬上薑無手腕。
毒物的冰冷身體一點點鑽進他衣袖中，沿著皮膚一圈圈纏起，向內裏爬去。
餘言心目不轉睛地盯著蛇尾消失在薑無袖口，隻等毒蛇咬死這人或是回到籠中。
可這一等就是足足半炷香的時間。
薑無咬著舌尖無聲地喘息，那蛇已爬到他肩上，正努力從他領口鑽出一個腦袋。
蒼梧感受到胸前愈發滾燙的溫度，心跳一亂，默默鬆開兩人相貼的手。
薑無借著袖口掩飾，反手抓住蒼梧，輕聲道：“別動。”
蒼梧第一次體驗了身體失控麻痹的感覺。
莫不是合歡宗的魔音？
毒蛇成功爬上薑無脖子，腦袋貼著他的下頜角開始蹭他的臉頰，冰冷粘膩的分叉舌頭次次都觸碰到不同位置的皮膚。
薑無垂下眼睫與那蛇對視，蛇張嘴的動作仿佛在笑。
什麼東西……
蛇輕輕舔了舔他鼻梁的小痣，纏在頸邊不動了。
佟修明怔愣道：“孔夫人，這……”
餘言心難以置信地看著毒蛇，這蛇她養了十餘年，性情極為凶猛，可今日見了薑無怎會突然轉了性？
蒼梧心緒煩亂，聲音也冷下來：“把蛇收回去。”
既然薑無已徹底脫罪，餘言心不敢再糾纏下去，唯恐惹惱了蒼梧。
蒼梧成名多年從未隨性傷人，名聲極好。但薑無不是，他有仇必報從不手軟，若是蒼梧因他受冤而對孔家出手，那餘言心可就有苦難言了。
餘言心吹動蛇哨喚它回籠，可那蛇卻像是掩耳盜鈴一般將頭縮進薑無衣領中，連舌頭都不吐了。
薑無試探著用手指點了點蛇腦袋，見它乖巧地任他揉捏，說：“不如將蛇送予我，否則我豈不是白白受這委屈。”
蒼梧道：“你怕蛇，何必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