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僅學會了人類的情感，還學會了人類對於罪責的推諉。
拉娜的麵龐籠罩在陰影中，他隻能看見嫋嫋上升的煙氣。
“亞伯是個天才。”她的聲音帶著荒謬的、懷念的笑意，“他從小就對網絡展現出了非同尋常的天賦。”
“他五歲就攻破了通天塔的網絡防火牆。我非常驚訝。當時我剛加入主腦研究項目，亞伯的天分讓我對他的腦力開發程度非常好奇。”
“於是我帶他來進行了大腦檢測。”
說到這，她的語氣突然變得憤恨起來。
“誰知道篩選派居然命令我將亞伯作為實驗對象。”
009聽出她的怨恨，尖銳冷酷地諷刺道：“所以你就把亞伯交了出去。”
“我沒有辦法啊！”
拉娜突然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她把自己的頭狠狠向後撞在隔音棉上。
一下、兩下……直到把隔音棉撞得凹陷，撞上堅硬牆麵的疼痛讓她恢複了些許理智。
她把手中燃著的煙扔到009身上，大喊道：“我沒有辦法！不同意實驗協議，我和亞伯都要死！”
009躲也不躲，任由火星將自己的衣服燒出一個洞。
“我已經受到懲罰了！我已經受到懲罰了！”
她癲狂地扯著頭發，雙目血紅，淚水縱橫。
“這十幾年，痛苦的不隻有亞伯！還有我！還有我！”
“他在手術台上問我：
‘媽媽，為什麼我這麼痛啊？’
‘媽媽，我什麼時候能回家？’
注射藥品以後他就那麼，盯著我，直直的，一邊哭，一邊喊：
‘媽媽，我好痛啊！’
‘媽媽，救我！’”
她的機械臂失了控，連頭發扯下一大片頭皮，滿手鮮血。她卻好像沒覺得痛，隻不斷地抓撓著自己的傷口。
她已經瘋了。
她被十幾年來良心永不停歇的拷問逼瘋了。
“我也好痛啊……但我不想死……”
“如果我沒有生下他，也許一切都不一樣……”
她恍惚地笑起來，“所以亞伯死了，就好了。”
009冷眼看著她發瘋。
在亞伯記憶中，男孩瘦瘦小小的胳膊被推入整整一管實驗藥物後那種近乎剝皮拆骨的痛楚，他經曆了無數次。
直到拉娜又一次筋疲力盡地跪倒在地低低啜泣時，009才起身走向大門。
離開實驗室前，他將一把槍扔到拉娜身邊。
拉娜撿起槍，顫抖著張開嘴。
她含著槍管，雙目死魚一樣瞪著天花板，無意識地喃喃：“亞伯……”
009閉上眼。
槍聲響起。
荒謬。
009那一瞬間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但他沒有這個功能。
拉娜畏懼死亡，所以交出了自己的孩子，甚至怨恨自己孩子的存在。
在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後，她卻又投向了死亡的懷抱。
“這座塔的存在，才是一切罪惡的開端。”
仿生人低聲自語道。
他突然推門而出，直奔樓梯。
薑無扶著樓梯扶手，失去知覺的腿憑著本能向上機械地擺動著。
繞過一盞又一盞應急燈，他像個破掉的抽風箱一樣喘息著。
300、400……
卡戎忍不住道：“休息一下吧。”
“不……”薑無含糊地說，“通天塔很快，就會意識到，不對。”
600層時，樓梯間的門被人推開，荷槍實彈的守衛與薑無在看見對方時俱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