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還是陰天,這預示著今年的秋天會短得令人的身體來不及準備,那就意味著又是一個多病的冬天。
古洛一早就咳嗽起來,昨天雖然吃了一頓火鍋,但這突如其來的寒氣依然滲透了牛羊肉構築的防線。
“感冒了吧?”妻子關心地問。
“嗯。有點兒。給我點兒藥吃。”
古洛先吃了一點兒早點——熱乎乎的豆漿和油餅,又吃了幾片感冒藥,汗出來了,他覺得身上輕鬆不少,就說:“我還是得去一下。”
“胡亮一個人不行嗎?”妻子問道。
“嗯。這案子挺難辦。昨晚我沒睡好,就想這事兒來著。”古洛第一次給妻子吐露案件的情況。
也許是第一次聽丈夫說工作,妻子居然不知道怎麼回答,就說:“那你就去吧。”
古洛穿上了毛衣,打了一輛出租車到了公安局。
胡亮已經到了,兩手插在兜裏,認真地思考著昨晚古洛的話,當然沒有什麼結果。
“怎麼啦?剛進門兒就咳嗽,是不是病了?”胡亮關心人是真心的,所以很讓古洛感動。
“沒事兒,吃藥了。提審桂漾美。這個女人還有事兒。”古洛說。
“噢?”胡亮不由得一愣,但立刻喊了一個刑警,“讓桂漾美到審訊室來。”
桂漾美總是讓人吃驚,不僅是胡亮,連古洛也一樣。她氣色很好,眼眶沒有一般剛進來的女人一定會有的黑眼圈——現在被一些無聊但自覺得幽默的人命名為“熊貓眼”。她不僅沒有變成熊貓,而且連兔子也沒當上,好像監獄比朱之嘯那豪宅更適合她的生存一樣。
“精神挺好呀!”古洛說,不由得頭一陣暈眩。“在監獄裏可能不會感冒的。”他沮喪地想。
“還行。這兒的那些犯人睡覺倒都老實。”桂漾美端詳著手指甲說。她長了一雙秀美的手,就是大了一些。
“睡得好,不見得你想在這裏就這麼住下去吧?”
“當然不想。這你可提醒我了,啥時候放我走?”
“你實話實說就行。”
“我不說謊。”
“不說謊嗎?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殺你前夫?”
“說了,他不忠。”
“這你說對了。我告訴你那個女人是誰。”
“誰?”桂漾美很急切的樣子。
“梅蘭英,也是你們學校的學生,比你高幾級。”
“噢!她呀!怪不得我覺得見過她呢。她也沒我好看,這個死鬼怎麼想和她結婚呢?”桂漾美自言自語地說。
“對!這就對了,是他想和梅蘭英結婚,你才動了殺機的,對吧?”
“對。這個王八蛋想甩掉我,沒門兒!”桂漾美咬牙切齒地說。
“你長得很好,就是沒李安,你也能找到男人,像朱之嘯這樣的,有的是,對吧?”
“這倒是。我跟你們說,想和我好的男人多得我數都數不過來。當初,要不是這小子死乞白賴,我又沒挺住,一時失身,他想和我結婚?沒門兒!”
“就是。我完全讚同你說的。那你為什麼還要找人殺他呢?不值呀!”
“我不後來後悔了嗎?”
“不是吧?一開始你也沒想殺他,除非有別的事兒。說吧,是什麼事兒?他還有什麼對不起你的?說出來,我才相信,以你這樣漂亮的女人一般來說是不會殺個男人的。”
桂漾美的眼睛不斷閃著光,古洛的恭維滿足了她的虛榮心。“主要是他想把錢都挪走,離婚就離婚,我是不怕,但錢可不能都讓他拿走,這小子跟我玩兒黑的,我當然不客氣了。”
“後來,你撤銷了委托,是他反悔了?和你道歉了?還是……”
“你說對了。他說他錯了,還把過去偷偷轉走的錢,還有房產證都給了我。好懸,他把房產證的名字都改了,又改了回來。我真沒想到,我告訴你,那次我偶然發現有一筆存款,是我的名字,莫名其妙地沒了,我就多了個心眼兒,覺得這小子不老實,後來果然在他辦公桌的抽屜下麵——那有個夾板——發現了,名字改成他的了。我就知道他有了外心。我是女人,雖然我並不是那麼喜歡他,但我能感覺到這小子對我感情有變化,我就跟蹤了他,反正我的工作有的是閑工夫,就發現了那個女人。我想,你離就離,就是得把錢給我留下。”
“那你為什麼不跟他談談呢?”胡亮插嘴道。
“跟他談談?我想,也試探過他,他跟我一點兒實話都沒有,還繼續轉移存款,我問過他,他說,放在他的名下方便,後來房證也沒了,我就知道他是想讓我淨身出戶,這個王八蛋!”桂漾美眼睛裏冒出火來,非常嚇人,連古洛都不由得心裏一震:“好凶狠的女人!美女蛇也不能形容這樣的女人,母老虎可能更形象些!”
“錢就那麼重要?在你的人生中錢可能最重要吧?”胡亮插嘴道。他實在不能理解這樣的女人。
“在別人那兒,我不知道重要不重要,反正不關我的事,可在我手裏,它就是命,你想想,我的命還不重要嗎?”桂漾美笑了,像是在嘲笑胡亮的幼稚一般。
“他從沒說過他有女人,是吧?”
“對。死不認賬。我也沒深究,他說沒有就沒有,隻要錢給我留下,以後咋的都行。”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改存款和房產證的?”
“去年七八月份開始的。”
“你怎麼知道?”
“我不會看他改名字的日期嗎?”桂漾美不耐煩地說。
“嗯。你先下去吧。”古洛沉思著說。
“啥時候放我們出去呀?這婚還沒結呢。”桂漾美不滿地問道。
“再說,再說。”古洛心不在焉地答道。
桂漾美剛走出門外,古洛像是想起了什麼,說:“你回來,桂漾美!”
身在門外的桂漾美隻好和警察一起回來了,她耷拉著臉,非常不高興:“不都問完了嗎?怎麼又讓我回來?”
“你剛才說他是去年七八月份開始轉移賬戶、房產證的,你好好想想,那些日子出了什麼事兒?可能也不是大事,你發現他有沒有什麼古怪的,或者和平常不一樣的表現、說話?反正是些不同尋常的事兒,也許不大。”
桂漾美看著古洛,神情古怪,男人是很難讀出女人心的,古洛和胡亮都不知道她為什麼有這樣的表情。
“你坐下,別著急,慢慢想。”古洛掏出煙盒,抽出一支,點上,輕輕地噴了一口煙,像是怕打擾桂漾美激烈的回憶一樣。
也就是三口煙的工夫,桂漾美忽然開口說:“別說,還真是這麼回事。我平常不太理會他。可是,有一次,我想想,大概是去年七月,他出了一趟差,回來就有些鬼魔鬼道的。我好像還問過他,他說沒什麼,累了。”
“是不和你做愛了吧?”古洛尖銳地問。
“也有。平常我倆就不多,我不太願意跟他幹那事兒。可一般他出差回來,憋得跟什麼似的。那次不一樣。後來他一直像是有啥心事,也不和我幹事兒了。我倒樂得清閑,他表麵看挺精神,女人都喜歡他,可我不,我就不喜歡他。不知為什麼?”桂漾美皺起眉頭,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樣的夫妻不少,你別鬱悶了。”古洛半是安慰,半是開玩笑地說。
胡亮這次估計桂漾美走遠了,古洛似乎不打算再把她叫回來了,就問道:“這有什麼意義嗎?”
“可能有。”
“什麼意義?”
“時間。你看出這裏麵有時間問題嗎?”
“嗯。”胡亮沉思了一會兒,說,“這倒是。不過,似乎也不是大問題吧?”
“你知道‘黔驢技窮’這個成語吧?”
“上小學時,老師問過我,我正確地回答了。”
“那咱們應該怎麼辦呢?”古洛皮笑肉不笑地說。
“吼唄。”胡亮笑著說。
“是。吼他一聲吧。”古洛苦笑著說。
石馨薇站了起來,笑著和古洛、胡亮握握手。她笑吟吟地看著胡亮說:“上次都沒和你打招呼,搞得太緊張了。你這麼年輕就當上了刑警隊長,前途無量呀!”
“謝謝!副隊長。”胡亮被石馨薇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石馨薇又看了胡亮一會兒,這才轉過眼睛,看著古洛說:“你也好吧?”
“托你的福。聽說你們家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責任似乎不由我們負吧。”古洛笑著說。
石馨薇也笑著說:“跟你們無關。是我們內部一些人為了個人欲望,搞這些下流名堂的。人呀!該是你的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該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誰也搶不來。看看,冷槍暗箭有啥用?我不也還是當上了一把手?”她笑道,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對。不過,我們可沒說有人向我們反映過什麼問題呀。”
“不是你們那兒泄漏的。沒關係呀!腳正不怕鞋歪,由他告去。”
“大人大量。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古洛帶著勸解的口吻說,雖然他也很不喜歡孟繁達這個人。
“沒事兒。你們今天來有什麼事兒?老何走了,我來配合你們。”
“我們想去你們的人事部門查些東西,希望你讓他們配合我們。”古洛說。
“查些東西?”石馨薇眉頭略略一皺,“能問是什麼東西嗎?”
“對不起,現在我們不能告訴你。”
“噢。好,好。我知道你們的工作性質,沒問題,我打個電話,讓人力資源部主任接待你們一下。”
“唉!手機震動了,誰呀?”古洛拿出手機,他的姿勢很笨拙,一看就是不常使用手機的人,他拿著手機放在正對麵,眯著眼睛看著上麵的號碼,自言自語地說,“沒事兒。不接了。”
他滑稽的表情和動作讓胡亮和石馨薇忍俊不禁。
人力資源部主任是個瘦瘦的、三十來歲的男人,很英俊,個子很高,和胡亮差不多。他不卑不亢地接待了兩個警察。
“我們來問一下李安的情況。”
“李安?不是死了嗎?死人還有情況?我可是第一次聽說。”
“是他生前的。”
“生前的?什麼叫生前的?噢,明白了。就是他活著的時候的事兒吧。那有什麼查的?你們公安幹的事兒真是讓人不能理解,都是些素質比較低的事兒。”他輕蔑地說,使胡亮差點兒發作起來。
“我們知道你很忙,是吧?”
“那當然。我忙的工作都是重要的,是活著人的事兒,是素質高的工作,哪像你們。”
“那你就找個人來配合我們這素質低的事兒吧。”
“好,對。不過,石總那兒……”
“沒事兒,我們跟她說。”古洛和胡亮都忍到了極限,這次不是憤怒,而是差一點兒就要大笑出來。
“小高,你來一下。你們有什麼就跟她說,我有事兒要到外麵開會。”美男子溜得很快。古洛和胡亮正想大笑,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走了進來。
她穿戴得很正經,像個企業職員,現在叫白領。
“我姓高,叫我小高就行。有什麼事兒嗎?”
“你好!我們是公安局的。”古洛停頓了一下,好像等著小高的理解,見她點點頭,很嚴肅的樣子,就接著說,“想查查李安生前的一些事情,是工作方麵的。”
“說吧。我和李處長很熟。”
“你們這裏有他出勤或者其他工作情況吧?”
“當然有。何總在人事上抓得很緊,尤其是對中層幹部。”
“好!”古洛沒想到那個小個子還有這兩下子。
“請看看他去年七月份是否出過差?去的什麼地方?多長時間?幹什麼?”
“好。”小高在打開的電腦前查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