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幫大忙了,如果用藥就能治好的話」
女醫生打個信號,隨後艾烏伊拉魯便走了進來。因為這名髭麵禿頭的魁梧巨漢的到來使房間似乎變得狹窄不少。
「哇哈哈!居然累垮真是太沒出息了!底氣不足啊!底氣!」
在房間中做出空揮的動作。
女醫生眨眨眼道
「就拜托你了呢,騎士團長殿下」
「姆!就把雷吉斯殿下交給我吧!」
「呼呼呼……」
雷吉斯不明所以的直翻白眼。
「耶?到底是怎麼回事……?」
「雷吉斯殿下的身體,就等同於女神的命運!」
艾烏伊拉魯所說的女神是指阿爾媞娜。來由似乎是當地的信仰。
「也就是說!讓雷吉斯殿下好好睡一覺以守護他免於疾病,正是我忠誠的證明!是我的使命!!」
「咦咦!?」
「來吧,放心睡吧!不然,我就來唱首搖籃曲好了」
「不、不必了!」
女醫生從房間裏出去。
「連日的訓練下兵士的大小傷不斷,我也很忙的,今天就先到這了。騎士團長殿下,還請讓軍師殿下一覺睡到明天哦」
「交給我吧!」
「嚇~~」
艾烏伊拉魯聳立在門口,直盯著自己看。
雷吉斯歎了口氣。
「那個……我知道了。我會睡的……艾烏伊拉魯先生應該訓練也很忙吧?」
「放心好了,還有艾利可在。我的話即使是在給敵人最後一擊時,也不會有一絲鬆懈的。不如說,聽到對方說投降後才更是要小心謹慎。能夠活到這歲數,都是托了這份小心啊。」
「……是這麼回事啊」
果然是與孫子並騎於最前線的武人。他說的話彷佛像故事一般讓人感興趣。
若能就這麼聽他說下去就太讓人高興了,但是
再開口的話,就要唱搖籃曲囉
──
他做出一副這樣的表情。
雷擊司放棄的閉上雙目。
「哈啊……不做不行的事還堆集如山啊」
離期限的二月十二日已經沒剩多少天了。
隻有焦躁感不斷蔓延。
過去讀過的故事翻來覆去的在腦裏盤旋。
終於,疲勞到極點的身體像沉入泥裏一般陷入了沉睡。
「嗯……?」
「啊啦」
張開眼睛後,克拉麗絲正站在一片暗紅色的光芒中。
「……這是……夢嗎?」
「在夢裏出現了誰的話,似乎就表示那個人正思念著自己哦」
「……啊啊,是有讀過那樣的詩」
「也就是說,我的思念傳達到了呢,好高興」
「……這不是夢哦,我好像醒過來了」
「真是沒有夢想呢,雷吉斯殿下」
克拉麗絲聳了聳肩。雖然沒有在笑,但像這樣子表露出感情的她,差不多都心情不錯的樣子。
「替我拿了水來嗎?」
「做這些事,讓人想起了在帝都的時候」
「嗯?難道說,有需要照顧的家人在嗎?啊,不好……問了太私人的事情了啊」
「呼呼……不是哦。是當時種的花」
「我是花壇嗎?」
「請哪一天開出花朵來,讓我高興一下吧」
「做得到就好了……」
「雷吉斯殿下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還是老樣子,毫無根據的信心。
巡視了一下房間。
「艾烏伊拉魯先生不在嗎」
「有時會過來看看樣子但是……”簡直比屍體還要安靜,毫無疑問是睡著了。搞不好根本已經死了”說了像這樣的話」
「哈哈哈……」
「這可不好笑呢。公主殿下也非常擔心」
「是這樣嗎?」
「隻不過,因為雷吉斯殿下的吩咐所以沒有進來房間,才派了我過來」
這麼說來,在發燒的朦朧中是有這麼跟她說過。
「意外地有聽我的話啊」
「在說什麼呢,雷吉斯殿下。公主殿下不是甚麼都會照著你說的做嗎」
「嘛,確實是……」
無論是以皇帝為目標,還是進行決鬥,都是因為雷吉斯無意中脫口而出的話。當然,哪怕隻是內心的一股契機而已。
被這樣信賴著卻把身體搞壞了,真是非常對不起她。
「身體覺得怎麼樣了呢?」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啊啦,真遺憾呢」
「咦?」
「到剛才都獨占著雷吉斯殿下睡臉的說」
「什、什……麼!?在說什……!?」
「呼呼呼……但是,還是能跟醒著的雷吉斯殿下說話比較好呢。晚點再拿吃的東西過來,還請再稍微休息一下。」
「也是啊。既然都這樣了,就好好休息以讓身體回複為優先吧。」
「是的。」
從克拉麗絲那裏接過水來,潤了潤喉。
就像被幹燥的沙子給吸進去一般,立刻明白身體有多需要這個了。也許是因為之前咳嗽的關係,喉嚨有些作痛,
克拉麗絲拿走了桌上的燭台,也是這房間唯一的照明。
「直到早上,請您好好休息」
「真是的……我沒有信用啊」
「嗬嗬……我相信哦,相信雷吉斯殿下隻有一有精神就會去看書」
「嗚─嗯」
無法否定。
如果夜裏有月亮的話就算沒有蠟燭也會看也說不定。
暗紅色的光芒中,克拉麗絲一臉憂慮的看向自己。
「……雷吉斯殿下……請千萬不要死」
「啊……嗯……」
然後,命運之日。
謝魯克砦的廣場裏總數三千的士兵們並列著。
參加這次遠征的人有兩千名,其它人做為守備兵留下。
因為與蠻族中最有勢力的巴魯特蓋因海姆締結了協力關係,恐怕要進攻的對手除了蓋魯馬尼亞聯邦外沒有別的了。
換言之,應該沒有留下這麼多守備兵的理由才對……
雷吉斯尚未完全揣摩出第二皇子拉托雷優的真正意圖。倘若隻是以弱體化為目的,那麼謝魯克砦應該是安全無虞。
但是,若目的為阿爾提娜的完全垮台,或甚至是謀殺的話,那麼作戰日期就有可能已經泄漏給敵方了。
也許在我方出陣時敵軍便大幅迂回地朝著謝魯克砦蜂擁而來。據點受攻擊的話連隊八成也就瓦解了。
或者,也存在遠征部隊遭到前後夾擊的可能性。
留下的一千人,也身兼主力部隊陷入窮途末路場合下的預備兵力。
根據記錄,兩千人是史上最低的攻略沃魯庫斯要塞的動員數目。雖然馬車裝載著的三十多門大炮是很多沒錯,但也是與第四次攻略戰同樣程度而已。
廣場被馬的氣味、甲冑的聲音、士兵們的熱氣所充滿。
艾烏伊拉魯與艾利可來到了在角落眺望著士兵隊列的雷吉斯的位置。
兩人都身著鎧甲,帶著斧槍或是長劍。並排一看,更加讓人覺得他們一點都不像。
「這天終於到來了啊!」
「您辛苦了,雷吉斯大人」
「……辛苦了……是呢,終於到來了。」
「身體還安健嗎?」
「嗯,我想已經好了」
「但仍舊是一副很疲累的樣子」
「哈哈哈……」
艾烏伊拉魯敲著胸口。
「留守就交給我吧!我等著捷報哦!」
「好的。就拜托你了」
把謝魯克砦的守備交付給了身為傑羅姆心腹的他。
若是缺少能有力統率的人在,萬一遭受到敵人攻擊,也許就會自顧自的投降了。比起留下的士兵數目,由誰負責留守這點更加重要。
雖然原本打算讓艾利可也留下,但因為他無論如何都希望能護衛雷吉斯安全所以讓他加入了遠征組。
阿爾提娜的左手還沒痊愈,本陣有可靠的騎士在真是萬幸。
兩人回到了隊列中。
接著是傑羅姆走來。
「喂,雷吉斯」
「怎麼了嗎?」
「有件事想問你」
之後他張望了下左右。
地方離兵隊隊伍有一段距離,附近也沒有人在。
「隻要我能夠回答的話……」
「你對公主是怎麼稱呼的?」
「咦?就是……公主殿下」
「那麼,阿爾媞娜,算是甚麼?」
「……呃!?」
雷吉斯石化了。
甚麼時候被聽到的?
傑羅姆瞇起眼來。
「果然不是我聽錯嗎。你這家夥,其實是個大貴族?一直覺得你作為平民實在博學過頭了」
「請別開玩笑了。我就算追溯到曾祖父那代也都是平民。還欠著士官學校一筆獎學金呢」
「還沒還清嗎」
「如果能在提內澤侯爵的貴族軍裏待上三年的話,就可以還清了……」
「哼,這種家夥為什麼可以對皇姬用愛稱?」
「這個我也想知道啊」
「跟女仆好像也關係不錯的樣子哪?」
「咦……不是的,克拉麗絲小姐隻是像在戲弄我那樣而已……」
傑羅姆的表情變得更險惡了。
「我是在說艾玲」
「耶!?」
「怎麼,是那個皇姬的女仆嗎?跟女人搭訕的方法也是書裏寫的?」
「哈哈哈……怎麼可能。艾玲小姐隻是為了傑羅姆卿而熱心工作而已。我與女性無緣的」
傑羅姆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笨蛋一樣
「……嘛,女仆就算了……跟公主是那種關係嗎?」
「隻是司令官與軍師的關係罷了。因為是那種破天荒性格的緣故,才會心血來潮的準許我用愛稱而已吧」
「那就好」
這次換雷吉斯感到不安了。
「難道說……傑羅姆卿你……對阿爾媞娜……?」
「就算對象是軍師,與平民之間的醜聞傳開了的話會影響到士氣。別因為無聊的事情給我扯後腿,你這垃圾」
「說、說的也是……」
若傳出了莫須有的流言,很有可能會成為她道路上的障害。
與她的相處必須更留心才行。
而那位阿爾媞娜,在列隊的士兵們麵前露麵了
依然是用披風遮住了左邊。為了遠征,在禮服上著穿著鎧甲。
登上了演說台。
士兵們端正姿勢等待她的發言。
「大─家─好─嗎──!?」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對於阿爾媞娜宏亮的聲音,兵士們以高呼響應。熱烈到讓人以為是不是發生了地鳴。
傑羅姆一臉苦澀。
「甚麼啊那是?”大家、好嗎”甚麼的,這是要去遠足嗎!?」
不過這句話的音量控製在了士兵們都聽不見的程度。
雷吉斯聳了聳肩道
「很像阿爾媞娜的作風啊……傑羅姆卿平常是怎麼說的?」
「也是啊……”你們這些家夥遺書準備好了嗎?去幹掉敵人吧,要不然,就給我去死吧!”之類的吧」
「……真不溫和的演說呢」
阿爾媞娜再度扯開嗓子喊道
「現在!我們要去攻略沃魯庫斯要塞!那個理由我想你們也聽說了!」
「不將要塞攻陷的話,我們都會成為逆賊。但是、為了那樣的理由去戰爭我認為實在太奇怪了!」
傑羅姆眼睛瞇了起來嘟囔著
「喂…都說了些甚麼啊。是你給她出的主意嗎?」
「按照我原本的提案,應該是”為了替這個邊境帶來長久的和平,我們要攻略沃爾庫私要塞。作戰計劃已經準備好了,所以請相信並把力量借給我。”像這種感覺的話的……」
「還真是無聊的演說啊」
「不過不失不是嗎?」
阿爾媞娜的話還在繼續。
「我想要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大家而戰!有家人的人就想著家人!想著戀人!友人!然後看著自己身旁的每一個人!自己的同伴就在身邊!」
兵士們看向自己的左右。
是同伴。
對眾多兵士而言,在身邊的人都是同生共死的戰友。
「我們是為了同伴!我們的勝利是為了重要的人!是為了不要忘記這些事情!」
阿爾媞娜從藏住左腕的披風下拉了張布出來。
是一張綠色的布。
之前雷吉斯曾經教過,綠色是代表民眾的顏色。
「我想守護民眾!無論是怎樣的戰鬥,我也不會忘記這點!我希望大家都以同樣的心情去作戰!」
兵士們開始騷動起來。
傑羅姆輕蔑的說
「白癡嗎?打仗是為了自己,這是當然的吧!?」
「……我是讚成她的哦……隻不過沒想到她會在這裏說出來」
「就連跟你也沒商量過嗎?」
「阿爾媞娜隻會在迷惘的時候向我征詢意見而已……當她心裏確信是正確的時候,不管遭誰反對她都會去做的。因為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孩子」
「切……你這不是一臉高興的樣子嗎!」
「咦?我正露出這種表情嗎……?糟糕了啊」
雷吉斯注視著演說台上的阿爾媞娜,瞇起了眼睛。
她的聲音響起。
「守護民眾的盾──這就是我的旗幟!我會高舉此旗而戰!希望大家把力量借給我!!」
阿爾媞娜像是竭盡全力般的喊著。
兵士們鴉雀無聲。
廣場被寂靜所包圍。
神經緊繃。
待在軍隊的時間越長的人,越對這些話不知所措。在帝國,所謂的戰爭是指由領主發起,士兵為了報酬前去戰鬥那樣的東西。
雖然就結果而言,是以得到的報酬供養家庭……但意識到這點的人很少。
領主對於兵士們為了甚麼而戰沒有興趣。這是很普遍的。
在遠征前被司令官說要為了民眾而去作戰這樣的話,根本想都沒想過。為此,兵士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一名年輕的士兵將拳頭向天空舉起。
「瑪莉?加托魯萬歲!!」
與他相隔的另一處,另一個士兵舉起了劍。
「成為民眾的盾牌!」
「為了家族!」
都是表明著對演說的支持。
聲音從各處響起。
都是讚同的話語。
到剛剛為止還充滿著野心與殺氣的兵士們的雙眼,亮起了別的光芒。為了某人而戰的意誌之光。
他們在故鄉有家族,有戀人,有友人。身邊有著同伴。有回憶起了麵孔的重要的人們。
甚至還有士兵因為想到身在遠方的人們而激動的流下淚來。
艾烏伊拉魯與艾利可也發出讚同之聲。
傑羅姆隻是沉默的看著兵士們的喝采。
雷吉斯再次對阿爾媞娜的強烈決議與大誌感到了敬畏。
帝國曆八五一年二月十二日──
巴伊路修密特邊境連隊的騎兵300、炮兵600、步兵1100,總數2000人從謝魯克砦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