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克拉麗絲一樣,似乎是從宮廷開始就一路跟隨著皇姬。
阿爾媞娜的臉色已經好得多了。
雷吉斯臉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嗨。已經不要緊了嗎?」
「嗯!」
「才不是不要緊吧!」
女醫生瞇起眼鏡後的雙眼怒吼道。
阿爾媞娜揮揮右手。
「因為真的不要緊了啊!已經能普通的走路了。女醫生擔心過頭了啦。」
「都已經骨折了喔!?」
「雖然是那樣沒錯……」
「欸!?骨折了!?」
雷吉斯愕然道,一臉受不了的女醫生點點頭。
「真是的,明明是個公主殿下的說。完全治好要三個月喲。公主殿下,請不要增加我的工作可以嗎」
「不偶爾展露一下醫術不是也很無聊嗎?」
阿爾媞娜照樣不肯就範。
克拉麗絲於一旁歎息。
「據說野生動物就算骨折了也依然會去狩獵,就是這麼回事了吧。真是沒辦法」
雷吉斯包括女醫生也深深歎了口氣。
「哈啊~~…我們的公主殿下,就跟灰狼一樣嗎」
「哎呀呀……」
「什、什麼啦?因為是決鬥所以不是沒辦法的事嗎!比起那種事,雷吉斯,戰爭怎麼樣了!?贏了嗎!?」
阿爾媞娜站到雷吉斯身旁,從瞭望台眺望戰況。
隨後變了臉色。
「欸!?怎麼回事!?不是被敵人進到城砦裏了來嗎!」
「啊啊……傑羅姆卿與艾烏伊拉魯先生的部隊往左右散開,並打開了正門,從三方夾擊來造成威嚇。」
「那種情況應該是固守在城砦前、等增援出動之後再向左右分開才對不是嗎!?在對方眼前打開正門的話,不就被他們衝進來了!?」
阿爾媞娜滔滔不絕的說著。
雷吉斯不禁感到佩服。
「好厲害啊。戰術的基本不是都好好記住了嗎」
「眼前正在發生大失敗這種事一看就知道了啊!敵人從正門進來……啊啊、接二連三的闖進來了啊!?」
於中央塔前方的廣場,蠻族們正在攻進來。
與為了增援而準備好了的帝國士兵交戰,在城中開始了戰鬥。
女醫生的臉色變得蒼白。
「喂喂軍師殿下,這樣不要緊嗎!?」
「……眼前暫時呢。」
阿爾媞娜盯了過來。
「我是相信雷吉斯的。所以,好好說明一下」
「說明嗎,該怎麼說呢……妳們若是蠻族
──
在對峙中,守備城砦的騎兵突然退下,並且巨大的正門大開的話,會怎麼想?」
「大好機會啊!」
阿爾媞娜立刻回答。
女醫生答道「不會是陷阱嗎?」克拉麗絲則回答「我不清楚。」
雷吉斯繼續說明。
「嘛,大概就可以分為這幾種的意見呢。認為是好機會而突擊的人、懷疑是不是陷阱、或無法了解狀況而不能行動的人……必然會產生出分歧吧。真是個難題呢,與下棋不同實際的戰鬥中並非完全按照命令行動……畢竟士兵們是站在功名心與恐怖心理的絕妙平衡之上立於戰場的。」
「不會全員一起突擊、或靜觀其變嗎?」
「如果事前就得知會有這種狀況發生,或許還能統禦得了吧。可因為蠻族連指揮係統都不明確的關係,若讓他們看到意料之外的好機會的話,就會緩慢的突擊過來。」
女醫生歪著頭問。
「為什麼,即使可能是陷阱還是會全員突擊呢?是我的話才不會一起去喲,自己的事當然是自己決定的嘛。」
「因為帝國騎兵在左右方虎視眈眈的緣故呢。同伴衝過去的話自己也隻能一道去了,若留下來就會陷入被騎兵夾擊的狀況啊。」
「啊……原來如此……那麼不去也不行了呢。」
「嗯。不過要登上積雪的斜坡,比起步兵騎兵要來的壓倒性的快,所以傑羅姆卿與艾烏伊拉魯先生的部隊會更快的回到正門。」
正如雷吉斯所言。
六百名蠻族中能進入城砦的不過兩百人左右。敵人緩慢的隊列遭到騎兵從側麵分斷。
騎兵部隊成為了威壓著正門內外的雙重之壁。
阿爾媞娜將手一拍。
「原來如此,是分斷作戰!」
「……那也是其中之一」
「還有其它理由?」
「分斷隻不過是手段……為了包圍敵人最強棋子的手段……蠻王很強,強到連傑羅姆卿都很難將他製服的程度……是因為這個緣故嗎,似乎是喜歡立於最前線戰鬥的性格。」
就跟某位皇姬一樣亂來。
沒錯沒錯這樣的,阿爾媞娜點頭認同。
「司令官當然是如此囉!自己不站在前方,那誰也不會跟隨的。」
「在我以前待的軍隊裏,本陣通常都位在最後方就是了……反正就讓我們利用那一點吧。我想給他看到破綻他就會一直線的突擊過來了。」
克拉麗絲詢問道
「那麼雷吉斯大人,一切順利嗎?」
「大概能贏哦」
「那樣的話……在擔心甚麼事情呢?」
「耶?我臉上是這樣的表情嗎?糟了啊……」
「在我看來就是那樣」
聽到克拉麗絲說的話,阿爾媞娜和女醫生都盯著他看。
雷吉斯咯咯地搔了騷頭。
「……大體來說,事情都按照我知道的情節一樣的進展著,不過還是有一件掛心的事。就是蠻族不肯降伏的話,這個作戰就失敗了。」
艾利可所持的命令書已經交給廣場的士兵們。
裝備用來遮擋弓矢的巨大盾牌的士兵在正門內側形成一道牆,後方則是手持長槍的士兵嚴陣以待。
就在臨時作成的陷阱布署好同時,正門開啟。不一會兒蠻族便蜂擁而入。
「嗚喔喔喔喔喔─────!!」
蠻族如猛獸咆嘯般的吶喊著、用斧頭猛擊著。
厚重的木頭與皮革製盾牌遭到撕裂。
隨即,長槍突刺而出。
「嘿呀───!!」
刺穿了蠻族的胸口,噴灑出鮮血。
包圍被突破的話作戰即告失敗。因為也有負責支持城砦內士兵們生活的非戰鬥員,所以會出現許多犧牲者吧。
廣場的帝國兵數量為一千───蠻族為二百。
一般的話都毫無疑問的能壓製下來。
從被包圍得蠻族中,突然有一人飛躍而出。
正從瞭望台看著的雷吉斯指向他。
「那就是蠻王」
「很強嗎!?」
阿爾媞娜探出身子看去。
大概是蠻族的某一人注意到了正在俯瞰著的雷吉斯。
射出了箭矢。
雷吉斯甚至連發覺到都來不及。
帶了箭鏃的箭破空飛來。
就算沒有引起蠻王的注意,也沒有能擋開那個的技量。
箭矢迫近眼前。
「耶……?」
突然、阿爾媞娜向自己抱了過來。
哐!發出了低沉的金屬聲響。
向雷吉斯飛來的箭矢,阿爾媞娜用右腕的腕甲彈開了──看見掉下去的箭矢雷吉斯才終於注意到了。
「嗚、嗚哇!?」
「怎麼了!?哪裏受傷了嗎!?」
「不不不不要緊嗎阿爾媞娜!?妳的傷!?」
「我嗎?隻是用盔甲擋住了而已啊。用普通的弓發射的箭,不可能穿得過鐵甲不是嗎」
「我認為可不是在問那種問題啊」
總之似乎是沒事的樣子。
蠻王高高躍起,跳得比周圍人們的頭還要高,並以四周圍的肩膀作為踏台,再次跳起。
跳到架著盾與槍的帝國兵的正上方。
「咿咿咿咿呀啊啊啊─────!!」
用新的巨大戰斧,將士兵的頭爐給擊碎。
旁邊的士兵半狂亂的揮著劍,避開之後便以戰斧將他的手腕斬飛。
慘叫聲響起。
那股強悍使得周圍開始陷入騷亂不安。
被害擴大到了甚麼程度呢……也許,恐怕包圍網已經崩潰了。
數年前,與鄰國蓋魯馬尼亞的會戰中,黑騎士傑羅姆從正麵突破敵國的鐵騎兵團,成為打破了戰局的英雄。
如今蠻族的豪傑也會完成同樣的事跡,成為新的英雄也說不定。
……如果軍師束手無策毫無作為的話。
就在雷吉斯被射來的飛箭給嚇到的同時,他的策略正在被施行中。
隻有人跳起來才能注意到,包圍網其中的一部分比較薄弱。
當然,蠻王衝了過去。
不能不去。
已經被逼入這種狀況了。不快點擊潰包圍網的話,進入城砦的蠻族們都將遭到殲滅吧。
再一次將周圍的肩膀當作踏台,蠻王跳躍起來。
帝國兵既沒持劍也沒持槍的等在前方,投擲出某物。
「嘿呀!!」
吆喝聲重迭著響起。
那是係著三個鉛錘的繩子那樣的東西。一般用於狩獵,名為套牛繩的投擲武器。
與箭矢不同是大範圍的武器,所以對野獸那樣速度快的對象能很容易的命中。雖然很少在戰爭中使用……
將那個給、一次好幾個地擲出。
蠻王揮舞戰斧,竟擊落了三個。
「嘎啊啊啊啊啊!!」
可是,一個套牛繩纏上了手臂,甩開的同時另一個套牛繩已纏住了腳。
被投來的鉛錘打中腹部,單手撐在地上。
「咕嗚!?」
頭一抬起,數把帝國兵的斧槍已在眼前。
看來是隊長級別的騎士怒吼著「給我別動!你這猴子!」,舉起了劍。
「不要殺他!」
甚至淩駕於廣場內戰鬥聲的巨大聲音響徹著。
是阿爾媞娜所喊的。
一旁雷吉斯的耳朵嗡嗡作響。
收到她的命令,騎士的劍沒有揮下,蠻王保住了一命。
雷吉斯按著耳朵。
「……忽然這是怎麼啦?」
「我呢,想要和那個人談談。」
「耶?甚麼?」
因為塞著耳朵所以聽不到……並非如此,雷吉斯是對她這句話感到意外。
對貝露加利亞帝國的人民而言,所謂的蠻族是如同害獸般的存在。
比方說捉到了吃人的狼,卻說想要與牠對話試試看的話,會被以奇異的眼光看待吧。
與蠻族無法溝通,一般都是這麼認為。
雖然雷吉斯對此抱持著相異的意見……但阿爾媞娜那樣的人會說出〝想談談〞,他感到很驚訝。
「那種猛者讓他就這麼死了,不覺得太可惜了嗎?」
「……那種價值觀我無法理解。不過我讚成對話。應該說,我認為這對現在的妳是必要的。」
「雖然不大明白,總之就是讚成囉!」
阿爾媞娜深深吸了口氣。
雷吉斯退離一步並摀好耳朵。克拉麗絲與女醫生也同樣。
阿爾媞娜再一次大聲地高喊。
「我!第四皇女瑪莉?加托魯?阿爾珍媞娜?杜?貝露加利亞!要與蠻王進行對話!雙方!立刻、停止戰鬥!」
她隻是率直得喊出自己的想法吧。
可是,士兵們似乎將之視為勝利宣言。也就是捕縛了蠻族之王的宣言。
再加上有著戰鬥的興奮感這一原因在,理所當然會演變成這樣。
士兵們舉起了劍或槍,發出勝利的歡呼。
「嗚哦哦哦哦哦哦─────!!」
「帝國萬歲!!」
「瑪莉?加托魯萬歲!!皇帝萬歲!!」
決定性的戰況下,這歡呼聲對消減蠻族的氣勢起了充分的效果。
在風雪中登上陡峭的斜坡、和強韌的騎兵戰鬥、之後突入城砦又遭到包圍,疲勞不斷的積蓄著也是其因……
大半的蠻族都放下武器,當場跪下了。
蠻族們都背對石壁地被集中在城砦內的一角,由持弓或持槍的士兵們位在十步以上的距離監視著。
雖然風雪已經停了,但畢竟還是北國的冬天。
一晚過去的話,有可能會出現凍死者。
阿爾媞娜與蠻王的對話,有在日落前得出結論的必要啊
──
雷吉斯這麼思考著。
城砦外麵應該也聽到了歡呼聲吧……留在外麵的將近四百名蠻族雖然沒有降伏,卻和城砦保持了一段距離,於山腰處聚成一塊。
騎兵的話要追擊是很容易的,但已經事先禁止了。取而代之,讓他們去傳達了蠻族的代表者要和帝國的司令官對話這事。
到此都和雷吉斯記得的情節一樣。
最不安的是可能會發生虐殺。
蠻族若沒有降伏的話,可能包圍的帝國軍便會展開單方麵的虐殺。並非甚麼稀奇的事,但無論是在心情上還是在戰略上雷吉斯都想要避免。
雙方的犧牲都控製在最小限度下真是太好了,他鬆了口氣。
正如雷吉斯預想的,不一會兒蠻族的後續部隊便出現了。
與城砦外的部隊合流,考慮著該如何行動的注視著這邊──但仍是既不進攻也不撤退地繼續留在原地。
像是在等待對話的結果一樣。
帝國曆八五零年,最後一次的謝魯克砦攻防戰,在蘊藏著緊張的氣氛中一邊迎來了終結。
「喂、雷吉斯!」
回到中央塔的傑羅姆以讓人聯想到騎兵突擊般的勢頭衝過來。
「啊、是……」
雷吉斯正在會議室的桌上書寫戰鬥報告。本來該由專門人員負責,但因為這個邊境連隊的文官全被傑羅姆趕走了的關係,沒有可以擔任的人在。
阿爾媞娜等人為了換上與蠻王對話用的服裝而回去寢室。總不能用左手用繃帶吊著的樣子見人吧。
傑羅姆把臉迫近到眼前。
「那個作戰,是怎麼一回事啊!?」
「……那個……因為考慮到在風雪裏被他們四散逃走的話,追擊是很困難的所以。」
「所以讓他們進來城砦!?居然被蠻族給越過了城牆甚麼的!會成為臨近諸國的笑柄啊!?」
「沒關係啦,光是司令官是十四歲的皇姬,就已經被充分的取笑了。」
「那更差了!」
雷吉斯安撫似的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這樣也不錯不是嗎,就盡可能的讓他們輕敵吧。使對手錯判實力,就攻守兩麵來說都是最有效的戰略之一」
「原來如此。確實像是喜歡賣弄小聰明的你會使的策略啊。但你漏掉了一件事」
「是甚麼呢?」
「我、厭惡被人小看!」
「……這、這樣啊」
沒有考慮到這個啊,雷吉斯搔了搔頭。
本以為被發怒是因為將城砦作為陷阱的危險性,可原來是矜持的問題嗎。
果然,現實是不會照書中所寫般進行的。
與其說是對自己作為軍師的才能屢屢感到不安,不如說,雷吉斯就隻能感覺到不安而已。
「話說回來,好像抓到了個蠻族啊。為什麼不殺掉?」
「公主殿下想要跟他談話的緣故」
「談話?那公主是笨蛋嗎?蠻族甚麼的不就是把他們絞死或是當成奴隸而已」
並非挖苦或說壞話,是真的懷疑腦袋有問題嗎的口氣。
雖然雷吉斯認為蠻族並不是野獸……但還是體認到此種價值觀屬於少數派。
這也是,為了靠近那太過遙遠的目標所下的賭注。
與蠻族的對話,若能一切進展順利就好了。
相反的,若是談判破裂,被批判為異想天開又缺乏常識的公主殿下恐怕也無可奈何。
正因為作為目標的頂點太難以到達了,所以會一直麵臨不利的賭博。
「……要質疑公主殿下的智商,等到與蠻王的對話結束後也不遲吧。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雷吉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傑羅姆也一邊向會議室的出口走去。
「已經把倉庫給打開了。需要酒和肉啊。」
「……啊啊,原來如此」
之前雷吉斯還在思考著以甚麼作為戰勝的獎賞,不過似乎酒宴便是這個連隊的風格。
這麼說來,之前討伐了盜賊時也是拿了酒和肉出來。
在之前所屬的貴族軍裏,立下戰功的人可以獲得寶石或美術品等,可是沒有那些財物,這裏的士兵們會不會不高興呢?直到剛才都還這樣擔心著。
「非常感謝你的指點。」
「可不是為了你這家夥或是公主。慰勞士兵本就是將領的義務。」
「我會銘記在心。」
「哼……別給我忽然變得謙卑起來。你在耍我嗎?」
「真是難辦的要求呢。」
「給我講出心裏話來。你就是因為這樣子,所以才無法讓人信賴。」
「心裏話嗎?」
「沒錯,就是毫不隱瞞的說。」
「……想要休假。也想要看書。」
「鬼才知道!」
「好過分」
雷吉斯的肩膀無力地垂下。
一直以來用在訓練上的中庭,變作了臨時用的謁見之間。
阿爾媞娜坐在位於中央的椅子上。
為了隱藏左腕,披著一件覆蓋了她從左肩到膝蓋的大型披風。
雷吉斯站在她鄰近的右方,左方則是傑羅姆正在待命。
雖然沒掛著赤絨毯,但士兵們像是牆壁的般排成一列,槍尖高掛著帝國旗。
源於初代皇帝的別名《炎帝》的赤色大地上點綴著七把劍的旗幟。
曆史上,初代皇帝似乎是在純白色旗幟下戰鬥著,不過現在帝國也好其它諸國也好,都把白旗做為了降伏與休戰的證明。
在士兵們的對列中間,蠻王被帶上前來。
兩手腕與腰被繩子綁住,由艾烏伊拉魯握住一端。背後還有艾利可在。
在距離十步的位置艾烏伊拉魯停下腳步。
阿爾媞娜瞄了他一眼。
「不要緊的,再靠近一些。離那麼遠說話很辛苦的。」
「可是……」
「還有,把繩子解開。我想要的是對話,而不是在檢視俘虜。」
「公主殿下!?這個人動作快得像猴子一樣,這太危險了!」
艾烏伊拉魯會反對也是當然的。
可是阿爾媞娜卻滿不在乎。
「你是說我贏不了赤手空拳的對手嗎?再說,都已經讓被謳歌為英雄的將軍待在一旁了。這不是會被嘲笑為膽小鬼嗎?」
「嗚……姆……我明白了。」
艾烏伊拉魯會如此擔心,是因為知道阿爾媞娜有傷在身,但也有顧慮到了士兵們的緣故。
有時候,立於人上之人的威信比人身安全更加重要。
繩子鬆開,蠻王前進到相距約五步的距離。
雷吉斯緊張得口幹舌燥。
蠻王看起來與傑羅姆同樣是二十歲後半的年齡,穿的是用野獸的毛皮和鳥的羽毛製成的衣服。
帝國的繪畫裏所描述的蠻族,無一例外是被騎士打倒的惡魔,或是長得就像猴子或熊那樣,但是他的容貌卻洋溢著貴族的氣質。
傲慢地不屈下雙膝,俯視著皇姬。
平常的話還有把坐下後反而讓位置更高的椅子在,但卻搬不過來這個臨時用的謁見之間。
艾烏伊拉魯不禁皺眉。
「再次給你報上名字……我是瑪莉?加托魯?阿爾珍媞娜?杜?貝露加利亞,擁有第四繼承順位的皇女哦。」
對方沒說一句話。
果然沒辦法用言語溝通不是嗎?士兵們不禁懷疑。
在雷吉斯看來,他正一副深思著的表情。雷吉斯是這麼認為的。
蠻王開口了。
『好長的名字哪。』
口中吐出的是鄰國蓋魯馬尼亞連邦的語言。
看來多半是出生於蓋魯馬尼亞。而且,還有著能理解貝露加利亞語程度的教養在。
盡管總是在爆發著戰爭,帝國與異國的交流仍是相當盛行。不斷重複著戰爭與休戰,商業的交易或是婚姻。
因此,對皇親貴族來說學習近鄰諸國的語言是當然的修養。
雷吉斯雖是平民,身為文官也在士官學校裏被教授過。
即是說,除了高舉著旗子的士兵外這裏全員都懂得蓋魯馬尼亞語。
艾烏伊拉魯責難道。
「竟對公主的禦名如此無禮!?」
『禮節嗎?貝露加利亞人淨喜歡些無謂的事。』
阿爾媞娜單手製止了漲紅了臉的艾烏伊拉魯。
「無所謂,他畢竟不是帝國的人。對並非臣下或臣民的人要求敬意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忠臣的騎士團長理解了公主的想法,閉上了嘴巴。
阿爾媞娜用蓋魯馬尼亞語向蠻王詢問道。
「我們該如何稱呼你們才好呢?在帝國被報上名字就要回報自己的名字才符合禮儀,還是說如傳言般蠻族並沒有名字?」
『我們並不認為自己是蠻族。吾名迪多哈魯特,舍棄了家鄉之身。還有,我們的國家叫做巴魯特蓋因海姆。』
傑羅姆輕視的笑了出來。
誇張的向後仰,彷佛被嚇到了般的舉止。用想要讓士兵們都聽到般特大的聲音說道。
「哈……這真是大發現啊。之前可不知道蠻族這麼能說笑啊。那片昏暗的森林竟然是個國家!貝露加利亞帝國的鄰居不是蓋魯馬尼亞的垃圾,而是還有個蠻族的國家在嗎!」
嘩地,兵士們全都笑了起來。
遭到了嘲笑的迪多哈魯特不禁咬牙切齒。
將怒火給爆發了出來──的人是阿爾媞娜。
右拳向椅子扶手狠揍下去,橡木製的椅子華麗的粉碎四散。
「啊……」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她幹咳一下後
「看來之後有必要好好教教你們接待客人的方法呢。已經夠了所以都下去吧。」
「公主殿下!?」
艾烏伊拉魯猛烈的抗議著,但阿爾媞娜話一但說出口便不會收回。
將半毀的椅子一腳踢正。
「所有人都退後三十步!這可是命令唷!」
傑羅姆摸了摸下顎的傷口。
「嗬嗬嗬……這樣好嗎?也許會被那個蠻族勒死也說不定喲?」
「那種時候就拜托你啦。」
「若公主被挾持為人質的話?」
「啊啦,原來你會顧慮我呢」
「算啦。隨便妳跟那個蓋魯馬尼亞的蠢貨愛怎麼聊就怎麼聊吧。」
傑羅姆向牆那邊走去
雷吉斯也打算離開,卻被阿爾媞娜抓住了領子。
「你要去哪兒啊?」
雷吉斯心想、不是你要大家離開的嗎
──
因為在他人麵前所以用上了敬語。
「遵照公主所說的……」
「你可是是軍師,這種時候才該由你出場啊。有甚麼意見嗎?」
「……喉嚨有些渴」
「唉呀,我都沒想到這個」
雷吉斯與阿爾媞娜留下,傑羅姆與士兵們則離開三十步的距離,一直後退到牆邊。艾烏伊拉魯與艾利可也遵從命令保持距離。
一會兒後,兩把新椅子與桌子、紅酒已經送來。
迪多哈魯特首先坐下。
阿爾媞娜在正對麵坐下,雷吉斯站在一旁。
「感覺不錯不呢是嗎?簡直就像露天咖啡座一樣耶。」
「……是啊。在積雪的中庭裏,被充滿殺氣的士兵包圍的露天咖啡館,在帝都肯定大受歡迎吧。雖然我沒見過」
「說不定會大排長龍呢」
阿爾媞娜心情很好似的露出笑容。
迪多哈魯特的眼神則依舊不大友善。
『似乎貝露加利亞人會在道路旁喝咖啡啊。真難理解。』
『畢竟北國很冷啊。貝露加利亞的氣候溫暖風也很舒服。話是這麼說啦,其實我一次也沒去過街上的露天咖啡座……一次也好,真想試試在一家很棒的店裏喝杯咖啡呢。』
阿爾媞娜如果去了街上的露天咖啡館,會吸引大群人來看她而鬧得很不得了吧。想悠閑地喝咖啡的是不可能得。
宮廷裏應該有得露台才對
──
雷吉斯吞下了這句話。在充滿了貴族們忌妒與侮蔑的露天咖啡座裏,無論是何種咖啡也美味不起來的。
該進入正題了。
「公主殿下,離日落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那麼,有問題要問迪多哈魯特你喔。你是巴魯特蓋因海姆的國王嗎?』
『Nein。我們雖成立了國家但沒有國王。隻是因為我是建國者的其中一人,所以有許多人聽從我。』
『那不就是國王嗎?』
『我不會從同伴那裏奪取金錢和食物。』
『啊,原來如此,沒有稅收呢。』
迪多哈魯特點頭。
對阿爾媞娜來說,她覺得那是很新鮮的事情。
「雷吉斯,不覺得這太棒了嗎?居然有沒有稅收的國家呢!國民肯定很幸福」
「……如果國民沒感到不公平的話」
「沒有稅收的話不就大家平等了嗎?」
「比方說……農田是需要有人看守的吧。是由誰來決定看守順序呢?」
「嗯?不就是像迪多哈魯特那樣的代表者?」
「如此一來,國王就是迪多哈魯特氏,稅收就是名為看守的勞動了。人類隻要有兩人以上一起生活,就存在決定的人以及為公共而服務的人。無論名稱為何,都是國王與納稅者。」
「啊,是那樣呢。」
「沒有稅收的話,等同於沒有國家。隻擁有裏想,組織是無法成立的……雖說在不斷贏得勝仗的期間裏,民心還是會依附著……」
雷吉斯緘口不語了。
迪多哈魯特正瞪過來。
『確實,巴魯特蓋因海姆作為國家還很小,以及在許多層麵上無法達到理想都是事實。但是,帝國才是錯誤的。我們旗下有許多人都是苦於暴政,逃過來這裏的民眾。』
雷吉斯不做反論,等著阿爾媞娜說話。
這是她所期望的對話,他隻要貫徹輔佐就好。
若想步上霸道,像這樣的交涉就無法避免。考慮到雷吉斯的身分,也有被對方拒絕與自己交談的可能性。
必須由阿爾媞娜來主導會話才行。
『我也認為帝國是錯誤的哦。』
果然還是該由自己來答話比較好吧
──
雷吉斯後悔了,胃也開始絞痛起來。
她說的話應該沒有傳到站在中庭牆邊的傑羅姆與士兵那裏,可即使如此,也不認為該對蠻族把話說白。
迪多哈魯特一臉詫異。
『妳在說甚麼?話都講不清楚了嗎?』
『沒有因為是皇族所以就不能否定帝國的道理不是嗎?』
『是不應該否定,這就是所謂立場』
居然有被蠻族給說教關於身為皇族該有的思想準備的皇姬,真是令人困擾。
話雖如此,迪多哈魯特的教養水平還真是高。
他說的是正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