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虞心羽曾經跟我表達過一個觀點,這個娛樂圈根本不是圈,應該叫娛樂洞。我問圈和洞有什麼區別,她找出一隻筆和一張白紙,在紙上畫了個圈,說這就叫圈,圈中間是白色的。說完她又用筆尖把圈中間捅了一個窟窿,告訴我這就是圈和洞的區別,洞中間沒有白色……
其實我也很讚同這個說法,這根本不是個圈,而是一個洞。洞外的人迷失了自己不知道怎麼才能進去,洞裏的人迷失了自己不知道該不該出去。當初我陰差陽錯誤打誤撞地進了這個洞,如今洞裏高濃度的空氣卻讓我頭暈目眩精神錯亂。
我最受不了這種感覺,一覺醒來不知道自己在哪。躺在舒適的大床上,看著豪華的天花板,我終於想起這是一間酒店客房。昨天我剛拍完了那部電影的最後一場戲,地點正是這座繁華的大都市。酒店和機票的錢都記在了劇組的賬上,畢竟我也算個所謂的大腕。現在終於完成了所有的拍攝任務,我馬上要做的事,就是退掉房間飛回家享受幾天清閑日子。
客房的落地窗寬大明亮,向窗外望去,是幾座參差不齊的摩天樓,本來開闊的視野,被分割得七零八落,陽光被這些高樓反射向四麵八方,也消弱了很多明媚的味道,我想這可能就是所謂的光汙染。但我又覺得這個詞的定義人有點不負責任,光本來是照亮萬物象征聖潔的,何以跟汙染這個詞聯係到一起呢,究竟是光汙染了人,還是人汙染了光。作為一個整天在鏡頭前工作的人,我對光這種東西一直很敏感。
我的視線又落到牆上,看到了一幅很抽象的畫,畫麵上的東西是人又不像人,有的抽象畫好歹都把不同角度的鼻子眼睛畫到了人臉上,而這張畫簡直是五官都畫到了屁股上,根本看不出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我猜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後現代藝術要表現的主題,人在這個後現代社會裏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像人,尤其是我這個所謂的名人……
幾個小時後,我回到了讓我一夜成名也讓我一直迷失的覃州市。剛掏鑰匙打開家門,電話響了起來,屏幕上的名字和頭像是虞心羽,一個跟我領了結婚證的女孩。自從和她確立關係,我沒少在出軌和正軌之間徘徊。但我已經有一種預感,以後我們之間的安全係數會越來越高,因為我的大腦已經在身體之前徹底厭倦了這種生活。
“你在哪呢。”她的聲音很平淡,一點也聽不出有多少思念。好像我們已經是過了十年八載的老夫老妻。
“剛飛回來,剛進家門。怎麼了?”
“出事了。”
“什麼事?”
我突然有點不祥的預感,因為電話那邊的聲音非常平淡,換做平時,虞心羽跟我說話雖然不至於像港台腔那樣嗲聲嗲氣,但也極少像這樣蒼白無力。我們都是年輕人,而且我們已經有段日子沒見麵。
“陳疊一死了。”
這幾個字就像一顆顆子彈,全都轟在了我頭上。
“什麼!”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事會不祥到這種程度。我驚得差點把手機扔了,左右手倒了半天才把手機穩住,重新放回耳邊。這消息簡直是個晴天霹靂,而且正好劈到我腦袋上,劈得我腦袋裏一片空白,除了發愣都不知道還應該有什麼反應。不管我怎麼淡漠感情,陳疊一至少還是我的好朋友,而且他還是第一個喜歡過我的男生,我從未被他改造,但我也從未因為取向的問題排斥過他。他和我一起上學,一起廝混,一起成名,也一起迷失。我仍然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說話的情形,那次談話的結果就是我們大打出手,沒想到我還來不及跟他鄭重道歉,就永遠失去了道歉的機會。
“你還好嗎?”見我半天沒動靜,電話那邊問道。
“真的假的?”我腦袋裏一片混亂,像是一群蜜蜂在嗡鳴。
“這種事我能開玩笑麼。”電話那邊的聲音還是毫無起伏,就像念悼詞一樣平緩。
“你在哪呢。”
“一附屬醫院。”
“在那等著,我過去找你!”
“不用了,我……”不等虞心羽說完,我已經掛斷了電話。
半小時後,我氣喘籲籲地趕到了醫院,在一個休息區見到了虞心羽,人群之中她永遠最容易辨認。就在她站起來的零點零一秒,我已經衝到了她麵前零點零一公分的位置。在這種時候,我居然還能想起電影台詞。